第315章 人情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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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王明遠和狗娃早早起身。
    在崔府用了清淡可口的早飯,狗娃便依著安排,去客棧取回剩餘的行李。待行李取回後,便帶齊禮品準備出門去周老太傅府上和國公府上拜訪。
    先去周老太傅府上,是應有的禮數,畢竟他是周太傅的記名弟子,按理說關係更近一層。
    老太傅雖已歸鄉榮養,但其子嗣仍在京為官,這份師徒名分帶來的香火情,也應繼續維持。
    周府的宅邸在內城另一處清貴之地,門樓不及崔府新,卻透著一股百年書香門第的沉澱感。
    門房聽聞是秦陝來的、老大人的記名弟子王明遠拜訪,倒也客氣,通傳後,引著二人入內。
    接待他們的是周老太傅的次子,一位約莫四十餘歲、身著藏藍色直裰的中年人,官居禮部員外郎。
    廳堂布置得古雅,卻隱隱透著一絲冷清。
    “晚生王明遠,拜見周師兄。”
    周員外郎端坐主位,語氣平淡無波:“師弟不必多禮。遠道而來,辛苦了。家父書信中,常提及賢侄聰穎好學,今日一見,果然氣度不凡。”
    話是客氣話,但那眼神裏的打量,卻帶著幾分疏離和居高臨下的審視。
    “師兄謬讚。晚生蒙老太傅不棄,收錄門牆,雖資質愚鈍,亦不敢忘卻師恩。此次進京備考,特來拜見師兄,問安盡禮。”王明遠態度恭謹,言辭得體。
    “嗯,有心了。”周師兄微微頷首,示意看茶。
    接下來,便是幾句不痛不癢的寒暄,問及路上情形,在京落腳何處,備考可還順利,王明遠一一作答。
    然而,當王明遠試圖將話題引向老太傅近日身體如何、可有家信回來時,周師兄隻是淡淡一句“家父一切安好,有勞掛心”,便不再多言。
    當王明遠提及在遊學途中一些見聞,想稍稍展示所學時,對方也隻是“嗯”、“啊”應著,顯然興趣缺缺。
    氣氛始終不溫不火,維持著一種客套的尷尬。
    坐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茶也未續,周師兄便以“尚有公務”為由端茶送客。
    王明遠識趣地起身告辭,再次表達了問候之意。
    周師兄也隻是點了點頭,吩咐管家代送,便轉身回了內堂。
    走出周府大門,坐上馬車,狗娃撓了撓頭,甕聲甕氣地嘀咕:“三叔,這周家老爺……好像還沒咱村裏人見到遠房親戚熱乎呢。”
    他雖不懂那些彎彎繞,但誰真心誰假意,他感覺最是分明。
    王明遠笑了笑,並無多少失落,這情形,他早有預料。
    記名弟子,情分本就淺薄,周老太傅又遠在湘江,自己一個無根無基的鄉下舉子,若非頂著“解元”和“老太傅弟子”的名頭,怕是連這門都進不來。
    對方能見一麵,維持表麵客氣,已算全了禮數。
    世態炎涼,本是常情。
    “無妨,禮數到了即可。走吧,去定國公府。”王明遠放下車簾,語氣平靜。
    馬車轉向,朝著定國公府方向行去。
    越靠近國公府所在的勳貴區域,街道越發寬敞肅靜,高牆大院林立,往來車馬裝飾也明顯華貴許多。
    定國公府的規製氣象,又非周府可比。
    朱漆大門,鎏金銅釘,門前兩尊石獅子威武雄壯,身著輕甲的護衛肅立兩旁,目光銳利。
    王明遠遞上名帖,言明是秦陝舉子王明遠,特來拜見國公夫人。
    門房接過名帖,態度倒不算倨傲,隻說了句“稍候”,便進去通傳。
    沒想到,片刻之後,中門竟是大開!
    一名身著體麵管事服飾的老者帶著幾個年輕小廝快步迎出,未語先帶三分笑,遠遠便拱手道:“可是秦陝王相公當前?老夫人聽聞您來了,歡喜得很,快請進!快請進!”
    這熱情程度,與周府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王明遠心中微凜,麵上不動聲色,拱手還禮:“有勞管事引路。”
    進入府內,更是開闊異常,亭台樓閣,氣象萬千。
    管事一路殷勤引路,態度恭敬得甚至有些過分。
    繞過幾重儀門,穿過抄手遊廊,來到一處寬敞的花廳。
    廳內暖意融融,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
    上首一位身著深褐色纏枝牡丹紋緙絲襖、頭戴珠翠的老婦人端坐,雖然老婦人自有種久居高位的雍容氣度,但此刻麵帶和善笑容。
    王明遠不敢怠慢,上前幾步,撩衣袍便要行大禮:“晚輩王明遠,拜見國公夫人!”
    “哎呀!快起來!快起來!”國公夫人竟站起身,虛扶了一下,聲音帶著真切的笑意和熱情。
    “可算是把你盼來了!早前就聽國公爺信裏念叨,說在西北遇著個好後生,學問好,人品更好,家中的兄弟更是了不得!今日一見,果然是一表人才!快坐下說話!”
    這番熱情,讓王明遠有些受寵若驚,連道“不敢”。
    狗娃跟在後麵,更是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放。
    落座後,丫鬟奉上香茗點心。
    國公夫人便細細問起王明遠一路行程,在京中住得可還習慣,備考可還順遂,語氣慈和,如同關懷自家子侄。
    又問及他家中父母可還安康,儼然一副通家之好的模樣。
    尤其提到王二牛時,國公夫人更是讚不絕口:“你那二哥,可是我們國公爺的福將!本事大,心眼實,對國公爺那是忠心耿耿!前番若不是他……唉,不提那些凶險事了。總之,你們王家,於我們程家是有大恩的!你到了這兒,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樣,千萬別客氣!”
    說著,她又看向規規矩矩站在王明遠身後的狗娃,笑道:“這就是狗娃吧?好壯實的小夥子!看著就精神!一路上辛苦了吧?”
    狗娃冷不丁被點名,黑臉一紅,忙不迭擺手:“不、不辛苦!老夫人!”
    “真是懂事的好孩子!”國公夫人笑意更濃,吩咐身旁的嬤嬤。
    “去把我準備的那兩盒宮造點心拿來,給明遠和心恒嚐嚐鮮,回去時也帶上些。”
    這般的親切熱絡,與周府的冷淡形成鮮明對比,讓王明遠對昨晚師父提及的消息,更加清晰了幾分。
    國公府如此態度,絕不僅僅是因為二哥救過國公爺那麽簡單。
    這分明是已將二哥視為極其重要的心腹,甚至……可能真如師父所暗示,二哥如今在邊軍中的地位,已然不同尋常。
    這份“殊榮”,是福是禍,此時尚未可知。
    在國公府盤桓了約莫半個時辰,王明遠才起身告辭。
    國公夫人又再三叮囑,讓他常來府中走動,若有任何難處,定要開口,這才吩咐管事恭敬地將他二人送出府門,一直送到馬車旁。
    回崔府的馬車上,狗娃抱著那兩盒精致的點心,猶自沉浸在國公夫人的熱情中,咂咂嘴道:“三叔,這國公夫人可真和氣!比剛才那周家老爺好多了!”
    王明遠望著車窗外緩緩後退的街景,輕輕“嗯”了一聲,目光卻有些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