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辦公室內。
    溫頌的主治醫生對著眼前氣場極強的男人，硬著頭皮開口：“商總，不是我不願意給您看，是醫院規定了。”
    換句話說，這是霍家定下的規矩。
    這兒不是景城，也不是商氏旗下的醫院，這家醫院，從裏到外都姓霍。
    更何況，是霍令宜親自送到醫院的患者。
    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泄露出去。
    商鬱眼眸微垂，就聽身後霍令宜的聲音傳來，“一定要看？”
    商鬱和霍讓關係好，也不是第一次和霍令宜打交道了，十分坦誠，“姐，這個事，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言下之意，他今天一定要看見這個報告。
    霍家明麵上不讓看，他也會通過別的手段拿到報告。
    霍令宜素來知道他的作風，也不意外，隻問：“看了，然後呢？”
    商鬱四兩撥千斤地開口：“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了。”
    是他的，他會如剛才和溫頌說的一樣。
    不是他的，溫頌一心隻有周聿川，那他也一樣會照顧好她。
    他會做一個，稱職的……好舅舅。
    商鬱臉上一閃而過的落寞，霍令宜印象裏，隻有和前夫離婚那天，在前夫臉上看見過。
    她瞥了醫生一眼，淡聲交代：“給商總看吧。”
    而後，她眼皮微斂，不動聲色地遮住眼底情緒，轉身離開。
    醫生得到示意，連忙打開電腦，調出溫頌的B超報告，恭敬地開口：“商總，這是溫小姐的報告。”
    商鬱走到辦公桌前，俯身過去，身形狠狠一僵。
    “12W，是三個月的意思吧？”
    他看得懂，卻第一次懷疑自己的認知。
    三個月。
    怎麽會隻有三個月。
    醫生輕咳了一聲，“是的，而且孕周一般是按月經周期算的，大多情況下，會比實際受孕周數要長一點。”
    意思是，按同房時間算，孩子應該連三個月都沒有。
    商鬱心髒像被一根絲線勒住，一種說不出來的酸痛從他胸腔直直竄向咽喉處，他受不了，但還是生生咽了回去。
    她沒騙他。
    還真，不是他的孩子啊。
    醫生看著如被定住一般的男人，也不敢開口多說什麽，隻能安靜地在一旁降低存在感。
    ——我們結婚。
    從商鬱口中出來的這句話，溫頌聽得清晰又真切，以至於此時，心底的那股子酸澀情緒，怎麽都壓不住。
    衝得她連鼻子帶眼睛，都難受得不像話。
    他居然真的想過和她結婚。
    如果，如果他並不是商家人，並不是薑培敏的孫子，她和他，是不是真的就能如同他說的這樣了。
    他們會結婚的。
    他們會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的。
    “叩叩——”
    敲門聲響起時，溫頌猛地垂下眼睛，一股腦憋回所有的情緒，連帶著眼眶的酸楚也一並壓了回去。
    霍令宜推門而入，走到病床旁，不知道怎麽，還是一眼看出她的偽裝，“孕周給你改小了，但是，你確定你不後悔嗎？”
    溫頌抿了抿唇，不答反問：“他走了嗎？”
    這個“他”是誰，霍令宜自然也清楚，“還沒有，在醫生辦公室門口，站挺久了。”
    溫頌心尖像被什麽不輕不重地掐了一下，半晌沒能說出話來。
    她也確確實實沒想到，商鬱會這麽希望有一個孩子。
    甚至想過，如果商鬱知道了她懷了他的孩子，會不會壓根不同意孩子出生。
    她並未料到，他會失望到這個地步。
    失望到，連帶著她，都跟著難受。
    霍令宜出聲提醒，“你現在後悔的話，還來得及。”
    溫頌垂眼盯著純白色的床單，過了好久好久，她才緩緩抬起頭，“那以後，他會原諒我嗎？”
    這個問題，問得霍令宜都微微一怔。
    是她親自安排人幫溫頌確認了當年的事，所以她比誰都明白，溫頌此刻問的是什麽意思。
    等溫頌替父母報了仇，身為薑培敏親孫子的商鬱，會不會原諒她。
    如果不能，她此時此刻的後悔，不僅毫無意義，還會在將來，生出更多的麻煩。
    霍令宜大概知道一些商家祖孫不和的事情，但這不說明，商鬱能對薑培敏的事情冷眼旁觀。
    血緣這個東西，打斷骨頭連著筋。
    要真能輕易做到不管不顧，也就不會有那麽多人陷在原生家庭的痛苦裏了。
    霍令宜設身處地地想了一下，無法給出答案，也知道溫頌已經有了答案，隻輕聲開口：“你自己想清楚了就行。”
    溫頌深深吐出一口氣，“嗯，想清楚了。”
    有些事，不想清楚也沒辦法。
    她並不是那個真正的溫頌，與商家也就沒了深仇大恨。
    可她到底受人恩惠，爸媽當年也是真心待她好的，她隻是想讓他們在九泉之下瞑目，也算還了救命的恩情。
    但這樣一來，商鬱與她，怕是就有深仇了。
    霍令宜看著她，“做什麽事，都要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
    “放心吧。”
    溫頌輕輕笑了下。
    之前，她也一直找不到下手的地方，直到今天早上，周聿川和她說了，薑培敏注資給沈明棠的資金裏，有一部分資金不太幹淨。
    錢不幹淨，說明薑培敏的手，也不太幹淨。
    而後，她問起昨天車禍的事，“昨天的事，查出什麽來了嗎？”
    “確實是有人買凶殺人。”
    霍令宜今天一早就得到了警局的消息，“但對方給的估計很多，肇事者還沒徹底鬆口。”
    溫頌更確定，不是石梟動的手了。
    石梟想要她的命，不會安排出嘴巴這麽鬆的人來動手，除非，他剛從監獄出來，就又想進去了。
    霍令宜還有公務，沒有久留，她剛走，周聿川就進來了。
    他的俊臉上，又是一團淤青。
    溫頌抬頭望去時，愣了一下，下意識道：“商鬱的性格一向是這樣，你別和他計較……”
    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她似是在指責商鬱，實則，卻是將自己劃分到了商鬱的那一邊，替商鬱說話。
    周聿川眼神微怔，想起過去，他好像也不止一次地這樣，在她麵前維護過別人。
    原來，這種滋味，並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