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0章 立新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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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還沒亮,卯時剛到,晨曦那點微光費勁地捅破了濃夜,在青石板上投下淡漠的灰影。
    整個閔遠侯府,卻已經被硬生生從沉睡中薅了起來。
    前院裏,寒氣凍人,所有管事和沾點臉麵的仆婦下人都被叫到這兒,一個個睡眼惺忪,衣衫都來不及穿利索,交頭接耳地抱怨著,那股子怨氣和忐忑怎麽也壓不住。
    柳如依在一眾高大護衛的簇擁下,緩步而出。
    她今天換了一身玄色暗紋的勁裝,衣襟袖口拿銀線繡著繁複的雲紋,越發襯得她肌膚勝雪,神情卻冷得結了冰。
    她就那麽平靜地掃過底下烏泱泱的人群,那份從容的壓力,瞬間讓所有嘰嘰喳喳的議論聲都梗在了喉嚨裏。
    空氣裏,隻剩下清晨刮骨頭似的冷風。
    “從今天起,我管家,立新規。”柳如依的聲音不大,可每個字都清清楚楚,砸進每個人的耳朵裏。
    “第一,各司其職,卯時上工,酉時下工,誰敢遲到早退,扣半個月錢。”
    “第二,不準私下采買,更不準中飽私囊,讓我查出來,貪一罰十,直接打出侯府,這輩子都別想再回來。”
    “第三……”
    柳如依一口氣說了十二條規矩,每一條都像一把刀子,精準地捅在這些人多年來養成的懶散和油水上。
    底下那群人,臉色從一開始的不當回事,慢慢變成驚愕,最後全成了死人一樣的慘白。
    他們終於反應過來,這位新上位的二夫人,是來要他們命的。
    “想必都聽清楚了。”
    柳如依的視線緩緩挪動,最後停在人群前排一個胖得流油、眼神亂瞟的婦人身上。
    “王嫂。”她輕輕叫了一聲。
    廚房管事王嫂一個激靈,一身肥肉抖了三抖,臉上硬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二夫人,老奴在呢。”
    “上個月,廚房買豬肉花了三十五兩,雞鴨二十兩,新鮮菜蔬十八兩,一共七十三兩。”
    柳如依根本不看她,隻盯著巧織遞上來的賬本,平鋪直敘地念著。
    王嫂的冷汗“刷”一下就下來了,臉上的肥肉一抽一抽的:“回……回夫人,是……是這個數。”
    柳如依終於抬起眼皮,那雙清亮的眸子此刻卻銳利得紮人。
    “我派人去城裏最大的三家肉鋪和菜市問過了,買同樣的東西,撐死了四十兩銀子。”
    她的聲音依舊平平淡淡:“多出來的那三十三兩,是進了王嫂你自己的腰包,還是說,咱們侯府吃的豬,比宮裏頭的還金貴?”
    “噗通”一聲,王嫂腿肚子一軟,整個人癱跪在冰涼的石板上。
    “冤枉啊二夫人!老奴冤枉啊!”她扯著嗓子就嚎了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這……這裏頭都有折損的!買東西也得打點人情關係不是!老奴對侯府那是忠心耿耿,天打雷劈也不敢做那昧良心的事啊!”
    柳如依看著她那點可笑的表演,臉上一點波瀾都沒有。
    她甚至懶得多說一個字,隻對著身後的護衛輕輕抬了抬下巴。
    兩個護衛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像拎一隻肥雞,直接把哭天搶地的王嫂給架了起來。
    “二夫人饒命!老太太救我!老太太!”王嫂嚇瘋了,尖叫著掙紮。
    “堵上嘴,扔出去。”柳如依吐出五個字,不帶任何溫度。
    “今天起,誰再敢伸手貪墨,王嫂,就是你們的下場。”
    她再次掃視全場,所有人都嚇得把頭埋進胸口,連呼吸都忘了。
    那刺耳的哭嚎被破布堵住,很快就消失在侯府大門外。
    前院裏,死一樣的安靜。
    柳如依沒給任何人喘氣的機會。
    她帶著人,直接走向各處的庫房。
    第一個就是針線房,庫管是個看著挺精明的中年婦人,她捧著賬冊,手抖得不成樣子。
    “上個月領了五十匹蘇繡絲線,庫裏怎麽就剩下不到二十匹?賬上卻記著還有三十匹?”
    柳如依指著空了一大半的貨架,聲音冷得掉渣。
    中年婦人顫巍巍地回道:“回……回夫人,是……是給各房主子做衣裳用掉了……”
    柳如依冷冷道:“是嗎?”
    柳如依拿起另一本冊子,隨手翻開,繼續道:“大房的楚銀環上個月就做了一件外衫,用了三尺線。老太太做了兩件寢衣,五尺。整個侯府,上個月用掉的絲線,撐死五匹。”
    她把冊子“啪”一聲甩在那管事臉上:“剩下的二十五匹,給你自己繡嫁妝了?”
    那管事當場癱在地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柳如依冷著臉色看她:“杖責二十,追回銀兩,貶去做粗活。”
    柳如依的處置幹脆利落,不留半點情麵。
    接下來的兩個時辰,她把銀庫、炭火庫、藥材庫查了個底朝天,所到之處,人仰馬翻。
    又有三個管事被當場揪了出來,輕的降職罰錢,重的直接打斷腿扔出府去。
    一時間,整個侯府上下風聲鶴唳,那些平日裏油嘴滑舌的下人,再看向柳如依時,隻剩下滲進骨子裏的恐懼。
    再也沒人敢把她當成那個能隨便欺負的商戶女了。
    午時,這場雷霆風暴總算歇了口氣,柳如依獨自在後院溜達。
    繞過一叢假山,她看見幾個掃地的粗使婆子,正湊在向陽的牆根底下,抱著掃帚曬太陽打盹,嘴裏還嘀嘀咕咕地聊著什麽。
    一看到柳如依的身影,她們嚇得魂都沒了,慌裏慌張地爬起來行禮。
    柳如依卻跟沒看見她們似的,徑直走了過去,眼角都沒掃一下。
    幾個婆子長舒一口氣,拍著胸口,以為自己逃過一劫。
    可到了傍晚發月錢的時候,她們才發現,自己這個月的工錢被扣得一文不剩,下個月的活計還加了一倍。
    告示上明明白白寫著四個字:玩忽職守。
    這種無聲的處置,比當麵罵人帶來的恐懼要大得多。
    它讓所有人都明白了,這位新主母的眼睛,到處都是。
    福安堂內,名貴的鈞瓷茶盞被狠狠砸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老太太嶽清秋氣得渾身發抖,胸口堵得生疼,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
    王嫂是她的人,被趕走了;各處安插的管事,被處置了;現在連她每個月的用度,都被柳如依按著新規矩給砍了一大半!
    她恨不得立刻衝出去找那個賤人撕破臉,可族長謝仲淵那張冷臉和警告,又死死壓在她心頭。
    她不敢。
    這種有火發不出,有氣沒處撒的憋屈,比直接殺了她還難受。
    “老太太,您消消氣,為那種人生氣,不值當……”周嬤嬤在一邊看得心驚肉跳,趕緊勸。
    “不值當?”嶽清秋猛地回頭,那怨毒的樣子嚇了周嬤嬤一跳,“她這是在挖我的心頭肉,是在扇我的臉!我決不能就這麽算了!”
    她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陷進肉裏。
    那股子不甘和怨恨在她心裏瘋狂地長,幾乎要把她整個人都燒著了。
    她絕不會認輸!
    那個小賤人,還有楚銀環那個蠢貨……一個一個,她都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