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皇後婢,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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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錦沒心沒肺,看見別人痛哭其實會尷尬,主要是她收到的教育還是挺完善的,在這種時候應該做點什麽。
    但她完全不想做。
    做蘇鳴玉就簡單多了,和王夫人抱頭痛哭一場,才被宮婢勸下,分頭洗臉換衣。
    王夫人在宮裏要住幾天,因此也帶了衣服首飾等物進來,在宮門口包裹就被快遞到漪瀾殿,一點不耽誤什麽。
    洗了臉,重新上了粉,換下禮服,王巧娘有些緊張。將近十年沒見過女兒,當年的小女孩成了一個美麗卻陌生的女子,還當了母親,她除了思念與悲傷,還有些近鄉情怯。
    宮人撩起簾子,露出第一錦的臉,王巧娘走過去,有些拘謹地坐在她對麵,一開口眼淚又要往下流:“娘娘在宮中,一向可好?”
    第一錦沒注意,脫口而出:“再不好過如今也好過了。”
    她發現了,笑笑:“家裏可還好?離開家那麽久,娘跟我說說吧。”
    王夫人就從她進宮後開始講,時不時提起舊事,期盼地看著第一錦,希望她能說她記得。
    蘇鳴玉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一個妹妹。如今兄姐都已經成婚,隻妹妹才十三歲,待字閨中。如今雞犬升天,哥哥妹妹都開始讀書。王巧娘是有見識的女子,年輕時也是容貌出眾,深知抓住機會的重要性。丈夫是朽木不可雕,幸而還是個老實人,兒女總不能一事無成。
    “自從你當了娘娘,咱們家也有許多人貼上來。原先我和你爹一樣,不敢招攬,也不敢得罪,後來想著,憑什麽?論身份,咱們是婕妤的娘家,皇子的外家,總不能一輩子這麽窩囊下去?送你入宮是沒有辦法,可現在你自己熬出頭了,難道我們還那麽窩囊,丟你的人嗎?至於誰是真心,誰是假意,倒也明明白白。你爹老實慣了,你大哥二哥倒是還好。現在頭疼的就是你小妹的婚事,終生大事不比別的,再找一個和你兩個姐夫一樣的人家,我怕給你丟臉,可要是高門大戶……咱們又攀不上。”
    到底是親母女,說幾句話親密感就回來了,王巧娘也不含糊。
    嫁人是一輩子的事,高門大戶情況複雜,就算小妹有娘娘撐腰,未必人家就忌憚。再說,關起門來過日子,這裏麵吃苦最難說,女子成了夫家的人,娘家又能如何?還是要慎重一些才好。
    這一點第一錦心裏早有數,笑道:“娘不要擔心,小妹的婚事交給我就好。當務之急不是給她選人家,而是讓她好生上學,嗯……等過些日子,我求了陛下,給她派兩個老師去,不管是讀書還是琴棋書畫,總要學起來,家裏也要她幫忙料理。最好是在宮裏住一段日子,姑娘好了,自然能尋個好人家。”
    王巧娘頭疼的就是這個,一聽女兒接手,鬆了一口氣,又道:“也不必踮著腳去夠,差不多的人就夠了,還是小妹過得舒心最要緊。”
    論理,昭容娘娘的妹妹不算拿不出手,但蘇家門楣太低,就算有個皇子,現在也拉扯不到太高。有皇帝撐腰,自然也沒人敢抗旨,可到時候怎麽過日子,確實是個問題。
    第一錦知道自己發力的時候還早,便笑著安撫了王巧娘,說自己心裏有數,又解釋這次讓她進宮的緣由。
    蘇家人在京城也住了幾個月,不再是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王巧娘被新鄰居請去看過馬球,當時覺得新鮮,此刻就很擔心:“鬧得這麽大,你能不能贏過貴妃啊?若是輸了,會怎麽樣?”
    宮外關於嬪妃的消息不多,雖然知道貴妃得寵多年,王巧娘還真沒有什麽危機感,隻覺得不能辜負了拿出那麽大彩頭的皇帝。
    第一錦笑道:“放心吧,輸了也不會怎麽樣的,不過是大家湊湊熱鬧罷了。等過段日子去行宮,我再跟陛下說說,看能不能把您和小妹接過來住一陣子,您不用操心這個,以後專心享福吧。”
    她又不是反社會人格,自己一個人光彩就夠了,要身份水漲船高,家族必須不是短板。如果蘇家人無可救藥,第一錦也就擺爛,但現在家人都還可以,原主又沒說過什麽,她就按照自己的心意來了。
    小妹若能得個好夫婿,那也是一個新的起點。
    當日晚膳,皇帝特意賜宴,甚至還親自過來,對王巧娘也頗為客氣,呼之為夫人。第一錦覺得詫異,她和皇帝的關係還沒到這一步吧?
    接著皇帝就開始問王巧娘:“夫人可有什麽見聞要說給我聽的?”
    王巧娘用茫然的目光向女兒求救。
    第一錦懂了,坦然道:“娘,陛下不過是想聽聽宮外的新鮮事,您不用害怕,想起什麽就說什麽吧。”
    她就知道,原來是探查民情來了。不過想想也對,皇帝想要原生態無汙染的民間見聞還真不容易。第一錦倒是欣賞他這一點,走哪兒都不忘工作,真是個可造之材,一時看他的眼神都溫柔許多。
    皇帝以為她是家人進宮,感動於自己的用心,倒也沒放在心上。
    倒是係統不幹了,跳出來反對:“不要啊,不要愛上他啊,你會很慘的!你看看貴妃?”
    第一錦嗤笑:“你在想什麽?我隻不過是一視同仁欣賞有職業精神的人罷了。”
    係統不聽:“你別以為我看不懂你的眼神什麽意思,你對他越來越好了,這個不可以啊啊啊啊!”
    第一錦聽不懂它在說什麽,直接把它揮開:“不知道你看懂了什麽,我隻不過覺得一個腦子清楚的皇帝更有邏輯更有用而已,走開啊你。”
    係統驚魂未定,小光球又漂了回來,固執道:“那你立字據!”
    第一錦不耐煩了:“滾啊!吵到我了!”
    係統慫唧唧地在她眼前消失。
    王巧娘正在說原先在村裏的見聞,皇帝時不時詢問一些關鍵問題,比如收成,地租,天氣,稅賦,基層官員怎麽做事。最後越說越多,王巧娘已經是嘴在前麵跑,腦子根本追不上,進城見聞,封爵前後……
    第一錦是沒頭腦,自然無心去聽,慢慢啜飲自己的玫瑰水,完全放空自己。
    皇帝是個有城府的,不管聽了什麽,麵上也沒有表現出情緒變化,隻是中途招了個小黃門不停奮筆疾書。到這時候就算王巧娘察覺了什麽,也不能不說下去,一直到夕陽染紅天空,王巧娘再也說不出什麽,連從前給難產牛接生,名震鄉裏都說了。
    “夫人當真是心靈手巧。”皇帝肅然起敬。
    第一錦是不理解他們對牛的看重,畢竟她隻覺得牛牛很好吃。但也理解皇帝對最重要生產工具保護者的敬畏。
    等人走後,王巧娘幾乎癱軟:“我沒說錯什麽吧?”
    宮人們一擁而上給她擦汗,喂水,揉胸撫背。第一錦微笑:“沒說錯,您說的都是他想聽的。”
    或許今天過後有許多人要倒黴,但那和她有什麽關係?誰會知道呢?
    皇帝回去徹夜工作,第一錦倒是樂得清閑,繼續和王巧娘重敘母女情。
    皇後聽聞皇帝特許蘇昭容的母親入宮,心裏難免不平,雖然她娘入宮跟喝涼水一樣容易,但根深蒂固的階級觀念下,皇後受不了第一錦就這麽一步一步爬上來。尤其聽聞皇帝居然和王巧娘一起吃飯,事後居然賞賜王巧娘綢緞一千匹,金玉無數,她更不能接受。
    你還記得你的嶽母是誰嗎?
    皇後決定讓蘇家人醒醒神,讓她們親眼看看,這皇宮到底屬於誰。
    眼看著馬球賽即將開始,已經成為裁判之一的皇後理所當然從貴妃手裏接過主辦權,舉辦了一場預熱宮宴,還專門給王巧娘下了帖子。
    自從見過皇帝,還說了那麽多話,後果就是一大堆賞賜後,王巧娘心態全然變了,接到皇後的請帖一點都不緊張,隻是怕拿不準態度,給女兒丟臉。
    第一錦心態比她還鬆弛:“不必擔心,皇後娘娘仁慈,就算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對,她也不會責怪的。”
    這可是皇宮,除了皇帝,誰也沒有資格辦鴻門宴。
    因王巧娘在宮內不能擁有代步工具,第一錦幹脆和她一起步行過去,步輦跟在後麵。王巧娘見慣了漪瀾殿的華麗,對宮內建築也多了悠閑欣賞的心態,隻是忍不住偷偷問:“能見到皇子嗎?”
    她進宮這幾天,一直沒太詢問四皇子的事,怕戳了女兒的傷疤。如今實在忍不住,畢竟血緣親情,她錯過了女兒長大的過程,太想見見那個孩子。
    第一錦歎息:“以後會有機會的。”
    王巧娘替女兒覺得心酸,到底沒說什麽。
    進入椒房殿時,二人正好碰上定國公夫人。對方華貴如舊,仍然手執孔雀羽扇,一如初見。第一錦含笑看著她:“好久不見了,夫人。”
    她自然不懂得什麽叫收斂的,珠光寶氣,華服加身,居高臨下看著定國公夫人。而對方亦是微微一笑,眼中寒芒一閃,緩緩俯身行禮:“妾見過昭容娘娘。”
    第一錦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一副揚眉吐氣,招搖自得的樣子,對王巧娘道:“這就是皇後的母親,定國公夫人。”
    這就覺得屈辱了?大可不必吧?第一錦無視了對方複雜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