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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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改工作組走了,人口登記工作組來了。
    登記姓名、出生日期、文化程度、家庭出身、個人成分之外,還要調查家庭主要成員及社會關係。
    “孩子爺爺民國二十三年沒的,生前是郎中。”林奶奶慢慢說道,“因為醫術好確實掙了點錢,可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而且錢都被搶走了。”
    工作人員笑著安撫:“大娘您放心,老爺子走了十幾年了,不會影響你們,你們家就是貧農。”
    林奶奶神色鬆了鬆。
    問完了林爺爺,輪到林重樓,林澤蘭的前夫,林家兄妹的生父。
    林重樓六歲被賣到林家,原是要被賣到別處去,那不是個好地方,林重樓半路逃進林家醫館喊救命。林爺爺心軟,從他父母手裏買下他,留在醫館當藥童,取名重樓,一味中藥。
    後見他聰明伶俐,於是收為徒,再招為婿。對這個徒弟兼女婿,林爺爺完全是當親生兒子培養,畢生所學傾囊相授,還供他去北平上醫科大學,希望他博采中西醫所長。
    林澤蘭身為獨生女都沒這個待遇,因為林爺爺認為女子不該拋頭露麵行醫,林澤蘭的醫術是偷偷學的。
    林爺爺還盼著抱孫子,明明林澤蘭學習成績很好,卻不讓繼續念書,逼她早早成親生子。
    結果,林重樓前腳大學畢業,後腳寄回來一封和離書,理由是反對封建包辦婚姻,活活氣死了林爺爺。
    林澤蘭回房間拿出泛黃陳舊的和離書:“離婚後再沒聯係,不知道他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最好死在外麵了,忘恩負義的東西。” 程二舅媽義憤填膺。她是婦女主任,和村幹部一起陪同工作小組挨家挨戶登記情況。
    罵完才想起在場的林桑榆,程二舅媽頓時有些悻悻,不管怎麽說,都是孩子的親爹。
    林桑榆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確實是個不當人的玩意兒,典型的過河拆橋鳳凰男。
    記錄情況的工作人員露出幾分同情之色,聲音更溫和:“情況我們已經了解,後續會調查,有結果了會通知你們。”
    林澤蘭眉心微皺:“要是他成分不好,會連累我們嗎?”
    工作人員斟酌著道:“你們已經離婚十六年,子女沒有和他共同生活。一般來說,不會有影響。”
    “什麽算一般情況,什麽又算不一般的情況?”林澤蘭詢問。
    工作人員想了想,才回答:“如果他是地主資本家,孩子是你撫養長大,家庭出身按照你來劃分,不受他們父親影響。”她頓了頓,“我就打個比方,可要是漢奸這種特殊情況,孩子以後升學招工參軍難免會有影響。”
    林澤蘭心下微沉,37年北平淪陷,但願那王八蛋有點骨氣沒當漢奸。要不是村幹部都知道他們家這點事,她都想說人已經死了,最好死了,一了百了。
    沒死,活的好著呢。
    在海城一家醫院當副院長,在機構任職的醫生屬於職員,類比工人,倒不會連累林家人。
    原文裏,嚴鋒打了結婚報告,部隊對林梧桐進行政治審查。調查進度加快,沒多久便查出來。林重樓這種有點身份的人,很好查。
    林家打算送林梧桐去海城,順便找林重樓算賬,可還沒得來及出發就葬身泥石流。
    後來,林梧桐去找林重樓,卻被收了錢的嚴富貴背刺,弄得好不狼狽。
    人證物證皆葬身泥石流,又有嚴富貴這個小叔子兼同村作偽證,才會讓林重樓得逞,這一次他可沒這麽好的運氣了。
    等調查結果出來,就去海城找林重樓算賬。讓他身敗名裂,讓他還錢!
    六歲養到二十四歲,供到大學畢業,花的可不是一筆小錢。別說林家現在缺錢,就是不缺錢也得要回來,憑什麽白白便宜渣男。
    再和渣男寫斷親書,白紙黑字斷絕關係劃清界限,免受連累。
    和和美美的一家子都能通過離婚斷親保全自己,何況林家這種離婚多年的夫妻,沒有共同生活的父子女。
    原劇情裏,林重樓被下放到勞改農場,因為人盡皆知林梧桐早就和他斷絕父女關係,所以沒有牽連林梧桐。
    登記好情況,工作人員離開,林家人送到院子裏,剛把人送走,看見了風塵仆仆的林鬆柏。
    林奶奶喜出望外:“回來了,就說你這幾天應該會回來一趟。”
    林鬆柏笑著道:“早就想回來了,一時走不開,拖到今天才動身。家裏還好吧?”
    林奶奶:“家裏好著呢,縣長開城門投降,沒打起來。省城怎麽樣?”
    “最近都在抓地痞流氓,治安比以前好多了。”林鬆柏問,“二舅媽他們過來幹嘛?”
    林奶奶笑容頓收,歎著氣把剛才的事情說了,憂心忡忡:“可別連累你們。”
    連累不連累的,他們著急也沒用,林鬆柏挑著好的說:“都知道我們和他之間隔著爺爺一條命,就算他是漢奸,上麵總會酌情考慮。”
    林奶奶想想也是。
    林鬆柏的目光落在林桑榆身上,雖然還是瘦瘦小小一個,看著才十歲出頭的模樣,但是精神氣很好。他露出欣慰笑容:“還當娘在信裏誇張了,沒想到比信裏寫的還好,看來是真好了。”
    “真好了,藥已經停了。”林桑榆也在打量他,個子很高,該有一米八,臉龐清瘦,顯得五官格外立體,好好打扮下,會是個大帥哥。
    說來,林家人的長相都不錯,這一家的美人基因大概屬於顯性基因。
    “是藥三分毒,不吃也好。以後好好吃飯,你太瘦了,多吃點,把以前虧損的都補回來。”林鬆柏撥開竹簍最上麵那一層野薺菜,掏出一包麥芽糖遞給她,“吃完要漱口,牙壞了遭大罪。”
    被當小孩的林桑榆有點不好意思地接過,一垂眼看見了竹簍裏的東西,大米,掛麵、紅糖、水果罐頭,估摸著他大半工資都花掉了。
    林鬆柏這個長兄,承擔起了父職,年少離家打工,工資都用在了家裏。
    林奶奶嗔怪:“怎麽買了這麽多?”
    林鬆柏笑容滿麵:“漲薪水了,加上各種補貼獎金,以後每個月大概能拿四十五萬,也就是四十五個大洋。”
    “漲這麽多!”林奶奶驚訝。
    大孫子一開始進藥廠是炮藥學徒工,一個月八個大洋。後來拜了個師傅學修機器,轉成了機修工,工資慢慢漲到三十三個大洋,但東扣點西扣點,到手隻剩二十來個大洋,不過他們對外一直說隻有十三四個。
    “東家跑了,藥廠收歸國有,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是漲薪水,還補貼交通費租房費,再加工齡工資。”林鬆柏解釋,“不僅漲薪水,以後也跟學校似的上六休一,每天隻上八個小時的班,超過就算加班,給加班費。”
    以前一年到頭隻有過年才給幾天假,一天至少上十二個小時,加班費更別想,不扣錢算好的了。
    林奶奶不由道:“怎麽就不早點解放呢。”
    林桑榆忍俊不禁,屁股決定腦袋,林家有農民有工人,肯定是盼著解放,而這兩類人占據了整個社會的九成以上。
    “待遇這麽好,怕是更不好進了。”林澤蘭微微皺眉,“不過還是得試試能不能把桐桐安排進去,要是能把楊楊一塊安排了更好。家裏還有點積蓄,不夠找你表舅他們借點。隻要能進去,不愁掙不回來。”
    “廠裏剛進了一批工人,一半烈士家屬一半軍人家屬。我打聽過,近期不會再招工。”林鬆柏也想到了,奈何僧多粥少,“我會留意其他地方招不招人,不打仗了,世道慢慢好起來,機會也會越來越多。”
    弟弟妹妹都沒有學醫的天賦,接不了娘的班,留在鄉下隻能種田,太苦。得想辦法弄到城裏去,最好一家人都進城。
    至於最小的妹妹,林鬆柏麵帶鼓勵地看著林桑榆:“這半年把身體養養好,九月份去上學。以你的基礎,上五六年級沒問題。”
    他們兄妹三個都上過幾年學,唯獨小妹因為身體不好沒能上學,但是家裏人有教,學得不錯,至少比頑劣的小弟好。
    林桑榆笑著點點頭,想找到錢多事少不加班的好工作,少不得要上幾年學拿個文憑。不過她不打算等到九月,都十五了,這把年紀在小學混一年,有點羞恥。等泥石流過去後,插班六年級。鄉下是熟人社會,應該能辦成。
    “你娘前兩天剛提過,”林奶奶信心滿滿看著林桑榆,“我們家榆錢兒聰明著呢,去上六年級,然後考初中考高中考大學。”
    林鬆柏含笑讚成:“我們三個讀書都不行,就指望你了,我們家總要出個文化人。你隻管好好上學,家裏供得起。”
    現在小升初也要考試,能考上初中的人不到三成,高中錄取率更低。層層篩選下來,每年考上大學的人隻有寥寥幾千。
    林奶奶這話放現代,相當於我家孩子要考清華北大。
    壓力給到了林桑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