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龍河大學，醫學院臨時駐地。
    與其說這裏是國內頂尖學府的二級學院，不如說是一個草創階段的戰地野營。
    幾排簡陋的軍綠色帳篷，就是全部的教室和辦公室。
    清晨的微風卷起地上的塵土，吹拂在每一個醫學院師生的臉上，帶來了幾分蕭瑟與茫然。
    他們的茫然，源自於眼前那個剛剛被小心翼翼卸下的龐然大物。
    那是一套由無數精密線路、銀白色金屬支架和複雜傳感器構成的係統，充滿了冰冷的、與醫學格格不入的工業美感。
    【亞毫米級定位與力反饋係統】。
    這是它在軍方檔案中的代號。
    “過於精細，暫時沒有用武之地。”
    這是它得到的最終評價。
    此刻，這份被物理學院和信息學院聯手打造，卻被軍方“退貨”的禮物，就這麽靜靜地矗立在醫學院的帳篷前，與周圍的一切都顯得格格不入。
    醫學院的院長，一位在外科領域浸淫了三十餘年、雙手幾乎能與柳葉刀融為一體的頂尖專家，此刻正皺著眉，圍著這套係統來回踱步。
    他看不懂。
    身後的學生們更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這是……物理學院送來的新儀器？”
    “看著倒像是天文台的什麽設備，拿來給我們幹什麽？解剖星星嗎？”
    “我聽說這是‘南天門’計劃裏淘汰下來的東西，估計是何校長覺得扔了可惜，就塞給我們了。”
    竊竊私語中，夾雜著困惑，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
    就在這時，一個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何宇來了。
    他沒有穿西裝，隻是一身簡單的便服，目光掃過眾人臉上複雜的表情，最後落在那套冰冷的係統上，眼神裏沒有半點波瀾。
    “所有人，到一號帳篷教室開會。”
    他的聲音不大，卻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執行力。
    醫學院全體師生，連同“特別進修班”裏那幾位頭發花白、任何一位走出去都能讓國內精密工程領域抖三抖的老教授，全都匯集到了最大的那個帳篷裏。
    帳篷內，光線昏暗，條件簡陋。
    唯一的現代設備，就是何宇身後那套被搬進來的高精度操控係統。
    所有人都以為，校長要開始新一輪的動員，要講述關於【“南天門”計劃】的****，要用未來的星辰大海來激勵他們這些“被發配”到醫學院的師生。
    何宇沒有。
    他甚至沒有看任何人，隻是伸出一隻手，輕輕撫摸著那套係統的金屬外殼，動作溫柔得不似在觸摸機械，而是在觸碰一件稀世的藝術品。
    然後，他轉過身，麵向所有人。
    整個帳篷內的空氣，似乎在這一刻被抽離了。
    “各位。”
    何宇的語氣平靜得嚇人，每一個字都清晰地送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絕對力量。
    他指著身後的係統。
    “我打算，將這項技術，與最精細的外科手術，相結合。”
    短暫的停頓。
    這個停頓，讓所有人的心髒都懸停在了半空，等待著那句石破天驚的下文。
    “我們的目標是——”
    何宇的目光陡然銳利，穿透了昏暗的光線，刺入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
    “創造出世界上第一台，可以實現全自動、超微創、精度超越人類極限的……”
    “【智能手術機器人】！”
    最後七個字，仿佛七顆重磅炸彈，在小小的帳篷教室裏轟然引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所有醫學院的師生，大腦一片空白。
    他們的思維，他們數十年建立起來的醫學認知，他們對外科手術的全部理解，在這一瞬間，被一股來自另一個維度的、無比野蠻的力量，徹底劈開、撕碎、碾壓！
    什麽？
    用操控太空機器人的技術，來拿手術刀？
    這個設想，已經不能用大膽來形容。
    這是瘋狂！
    這是對現代醫學體係的一次徹底顛覆！
    這……
    這也太他媽的……令人血脈賁張了！
    死寂。
    長達十幾秒的死寂之後，整個帳篷猛地炸開了鍋！
    “這……這……這真的……可能嗎？”
    醫學院的院長，那位國內頂尖的外科專家，第一個失聲喊了出來。
    他的嘴唇在哆嗦，臉頰因為過度充血而漲得通紅，那雙握了一輩子手術刀的手，此刻正死死攥著拳，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駭人的白色。
    他不是在質疑，而是在用盡全身力氣，尋求一個肯定的答案！
    何宇沒有回答。
    他將目光投向了人群中那幾位來自軍方的工程學老教授。
    其中一位負責精密儀器設計的老者，在經曆了最初的駭然之後，渾濁的雙眼猛然間迸射出無比璀璨的光芒。他推開身邊的人，幾步衝到那套係統前，雙手顫抖著，撫摸著那些複雜的結構，口中喃喃自語。
    “精度……定位精度……力反饋……”
    他猛地抬起頭，眼神狂熱得像一個發現了新大陸的信徒！
    “理論上，完全可行！”
    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充滿了工程學的嚴謹與自信！
    “這套係統的定位精度在亞毫米級，經過算法優化，甚至可以達到微米級！它的力反饋係統，可以模擬出比人類指尖敏銳一萬倍的觸感！”
    “隻要能解決機械臂的微型化和生物兼容性問題……”
    老教授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吼了出來：
    “這項技術的精度，足以勝任人類目前已知的一切外科手術！包括最複雜的神經搭橋和眼角膜移植！”
    “轟——！”
    如果說何宇的構想是一道閃電，那老教授的這番話，就是一聲驚雷！
    它徹底擊碎了在場所有醫學院師生心中最後的一絲疑慮！
    振奮！
    狂喜！
    一種即將親手開創一個全新時代的巨大幸福感，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每一個人！
    而那幾位來自軍方的老教授，在經曆了最初的專業性興奮後，彼此對視了一眼。
    他們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種更為深邃的情緒。
    那是一種混雜著震驚、欽佩，甚至……是一絲敬畏的複雜情緒。
    在這一刻，他們第一次如此直觀地，如此深刻地意識到一件事。
    龍河大學的技術儲備和創新思維，已經抵達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境界。
    他們可以為了一個宏大的航天計劃，研發出一種“過於精細”的技術。
    然後，在軍方認為這項技術“無用武之地”時，他們又能輕描淡寫地轉身，隨手將其拋入另一個截然不同的領域。
    這種信手拈來、隨意跨界的姿態，不是簡單的技術整合。
    這是一種站在更高維度，對低維度應用領域，發起的……降維打擊！
    一種近乎於恐怖的、隨心所欲的降維打擊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