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龍河大學。
    校門口那四個鎏金大字，在南國熾熱的陽光下反射著刺眼的光芒，幾乎要將人的視網膜灼穿。
    林帆背著一個洗得有些發白的雙肩包，孤身一人站在這片陰涼之外。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滑落，滲入衣領，帶來一陣黏膩的濕熱。
    他已經在這裏站了足足十分鍾。
    雙肩包的帶子被他無意識地攥緊，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包裏沒有幾件換洗衣物，隻有幾本專業書，以及那份被他視若珍寶，卻又不敢再多看一眼的答卷。
    一張殘缺的答卷。
    他終究還是敗了。
    那個名為“多維算法”的課題，像一座橫亙在天際的黑色山脈，以一種絕對的高度，嘲笑著他過去二十年建立起來的所有知識與驕傲。
    整整兩天兩夜，他不眠不休，***和尼古丁交替刺激著瀕臨極限的神經。他調動了腦海中所有的算法模型，試圖用已知的鑰匙去開啟那扇未知的大門。
    結果，所有的鑰匙都在觸碰到鎖芯的瞬間，寸寸斷裂。
    他最後交上去的，根本算不上一份解答。那更像是一個迷途者在黑暗中摸索出的、一份布滿了岔路與猜測的地圖草稿。
    他本以為，故事到這裏就該結束了。
    燕京大學的第一天才，在龍河大學的門前，輸得一敗塗地。這大概會成為未來幾年裏，教育圈一個不大不小的笑談。
    可命運的走向，卻完全偏離了他預設的軌道。
    第三天清晨，當他被刺耳的電話鈴聲從淺眠中驚醒時，聽筒裏傳來的，是龍河大學招生辦那公式化卻又帶著一絲奇異熱情的女聲。
    “林帆同學，請於今日下午三點前，攜帶個人證件，來校報到。”
    沒有解釋，沒有疑問，隻是一句不容置喙的通知。
    所以他來了。
    帶著滿腹的疑惑與忐忑，站在了這個他曾在夢中描摹過無數次，此刻卻感到無比陌生的地方。
    就在他猶豫著是否要邁出那一步時，一個身影，穿過校門內外的光影分割線，緩緩向他走來。
    那是一個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中年男人，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休閑褲，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然而，當林帆的目光與他對上的瞬間，心髒卻不受控製地猛烈收縮了一下。
    是何宇。
    龍河大學的校長，那個以一己之力，掀起整個龍國教育界滔天巨浪的男人。
    “林帆同學，歡迎來到龍河大學。”
    何宇的聲音很平靜，卻有一種能安撫人心的力量。他主動伸出了手，掌心幹燥而溫暖。
    “何……何校長！”
    林帆的大腦有片刻的空白，他幾乎是本能地上前一步，有些慌亂地握住了那隻手。巨大的榮幸感和更深的困惑感交織在一起，讓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我沒能完成您出的題。”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最坦誠的回答。這句話說出口，他感覺自己緊繃的肩膀瞬間垮塌了下來，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哦？”
    何宇挑了挑眉，眼神裏掠過一絲玩味。
    “誰說那道題是讓你完成的？”
    林帆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錯愕。
    何宇收回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個自然的動作，卻瞬間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跟我走走。”
    他示意林帆跟上，自己則率先邁步，走進了綠樹成蔭的校園。
    “那個課題，代號【創世紀】。目前由【盤古】實驗室牽頭，集合了三十七名來自不同領域的頂尖學生，以及五位院士作為顧問。他們攻堅了四個月，進度……大概和你那份草稿差不了太多。”
    何宇的語氣很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這番話落入林帆的耳中，卻不啻於一場劇烈的地震。
    三十七名頂尖學生，五位院士……四個月……
    而自己，隻是一個尚未踏入大學校門的學生。
    “那……那是為了什麽？”林帆的聲音有些幹澀，他感覺自己的認知正在被顛覆。
    “為了看。”
    何宇的腳步沒有停。
    “看什麽？”
    “看你的第一反應。”何宇的目光忽然變得銳利起來，仿佛能穿透林帆的血肉，直視他的靈魂，“當一個人，麵對一個遠超自己當前認知、甚至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逾越的未知領域時，他的第一反應是什麽。”
    “是恐懼？是退縮？是絕望？”
    “還是……”
    何宇的嘴角微微上揚。
    “興奮。”
    林帆的腳步，驀然一滯。
    “你的解題思路我看過了，整整三遍。”何宇繼續說道，“裏麵的每一個推演，都透著一股不守規矩的野性。你試圖用拓撲學去解構算法的奇點，甚至引入了量子隧穿效應的模型……這些想法，很稚嫩，很多地方甚至可以說是錯漏百出。”
    “但是，你沒有被任何一個現有的算法框架給束縛住。你沒有試圖去‘解決’它，而是在嚐試‘理解’它，‘定義’它。”
    “這，就是我想要的答案。”
    兩人並肩走在校園寬闊的主幹道上。道路兩旁，是高大的梧桐樹，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在地麵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何宇抬起手，指向了遠處地平線上的一座建築。
    那是一座無法用現有建築學風格來定義的奇觀。它仿佛是由無數個不規則的幾何體塊，以一種反重力的方式堆疊而成，表麵覆蓋著某種可以呼吸般變幻光澤的銀白色材料，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科幻感與生命力。
    “那就是【稷下學宮】，你未來的戰場。”
    何宇停下腳步，轉過身，無比鄭重地看著林帆的眼睛。他的目光不再溫和，而是燃燒著一種足以燎原的火焰。
    他一字一句，聲音清晰地傳入林帆的耳中，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錘，砸在他的心上。
    “在龍河，我們不看你過去的成績。”
    “也不在乎你來自哪所名校。”
    “我們隻看一樣東西——”
    “你能為未來，創造什麽。”
    林帆的呼吸，在這一刻徹底停滯了。
    “記住，林帆。”
    何宇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金石交擊般的鏗鏘之力。
    “以龍河為名，你們要做的，不是修橋，不是補路，而是為這個國家，為這個時代，趟出一條沒人走過的路！”
    轟！
    林帆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過去的二十年，他活在“天才”的光環之下，聽到過太多讚美，承載了太多期許。那些話語，曾讓他驕傲，也曾讓他疲憊。
    但從未有一句話，能像現在這樣，讓他感到靈魂都在戰栗。
    為時代，開路！
    這是何等宏大的願景！
    這又是何等磅礴的自信！
    他看著何宇被光影勾勒出的側臉，看著遠處那座象征著無限可能的【稷下學宮】，一股前所未有的激流，從他的心髒深處噴湧而出，瞬間衝刷過四肢百骸。
    那是一種被點燃、被引爆、被賦予了全新意義的狂熱。
    過去的那個，為了分數、為了排名、為了“燕京大學第一天才”這個虛名而活著的林帆，在這一刻，被徹底擊得粉碎。
    他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眼神明亮如星，胸中燃起萬丈豪情的戰士。
    一個以龍河為名，準備為未來開路的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