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級典禮，在一種莊重、壓抑，卻又充滿了昂揚鬥誌的複雜氛圍中，落下了帷幕。
    燈光再次亮起，將三千多名二年級生年輕而驕傲的臉龐照亮。
    他們的胸口，還因為剛剛結束的授勳而微微起伏，那份獨屬於龍河大學精英的榮耀感，如同溫熱的血液，在他們每一個人的血管裏奔流。
    所有人都以為，接下來，將會是熟悉的流程。
    何宇校長，會站上講台，發表一番慷慨激昂的開學演講，用宏大的敘事和未來的藍圖，為他們這群天之驕子的新學年，拉開序幕。
    然而，何宇沒有。
    他甚至沒有走上主講台，隻是站在原地，用那雙深邃得不見底的眼睛，掃視了一圈台下所有學生。
    那目光，沒有讚許，沒有鼓勵，隻有一種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嚴。
    “全體都有。”
    他的聲音，通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了整個禮堂的每一個角落。
    “跟我來。”
    沒有多餘的解釋。
    他直接轉身，邁步走向禮堂的側門。
    三千多名學生麵麵相覷，臉上的喜悅和激動，漸漸被一種名為“困惑”的情緒所取代。
    但，沒有人提出疑問。
    在龍河大學，校長的命令，就是最高指令。
    他們迅速起身，整理隊列，跟隨著何宇的腳步，離開了這座見證了他們榮耀的殿堂。
    人群，匯成一股沉默的洪流，穿過地麵上窗明幾淨的走廊，最終，停在了一座厚重無比的、閃爍著金屬寒光的合金大門前。
    大門無聲地向兩側滑開，一股冰冷的、夾雜著淡淡臭氧味道的空氣，撲麵而來。
    展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條深不見底的、向下延伸的階梯。
    這裏，是通往【盤古】實驗室最深處的路徑。
    也是通往，那個被學生們私下裏稱為“戰爭要塞”的，戰情推演中心的唯一入口。
    學生們的腳步，不自覺地放慢了。
    一種莫名的、肅殺的氣息，從地底深處彌漫上來，澆熄了他們心中最後一絲節日的餘溫。
    他們是學生，不是士兵。
    他們本該在教室裏，在圖書館裏，而不是被帶到這種，充滿了軍事化色彩的、令人心悸的地方。
    何宇，早已站在了推演中心的中央。
    這個巨大的、如同一個倒扣的碗一般的地下空間，足以容納數千人。四周的牆壁，是冰冷的、深灰色的複合材料，隻有幽藍色的指示燈帶，在黑暗中勾勒出空間的輪廓。
    “全體坐下。”
    何宇的命令，簡短而又冰冷。
    沒有任何多餘的寒暄。
    學生們不明所以，但還是迅速按照指令，在階梯式的座位上坐下，填滿了整個推演中心。
    當最後一名學生落座，整個空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服務器集群運轉時，發出的、那種低沉的、如同巨獸呼吸般的嗡鳴聲，在空氣中回蕩。
    下一秒。
    中心那塊占據了整麵牆壁的、巨大無比的全息屏幕，被瞬間點亮了。
    刺目的白光，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
    學生們的心，都提了起來。
    他們以為，屏幕上，會出現某種酷炫的、代表著龍河大學最前沿科技的武器模型。
    又或者，是某種複雜到極致的、關於宇宙、關於未來的科研數據。
    然而，都沒有。
    光芒散去，屏幕上出現的，不是科技，而是現實。
    不是未來，而是剛剛發生的，血淋淋的過去。
    那是一段，沒有任何配樂，沒有任何旁白，隻有現場粗糙收音的，災後紀錄片。
    鏡頭，在劇烈地晃動。
    拍攝者，似乎正奔跑在沒過腳踝的泥水裏。
    畫麵的背景，是龍國西南邊陲，涼城山區。
    天，是鉛灰色的。
    瓢潑的特大暴雨，還在衝刷著這片千瘡百孔的土地。
    史無前例的巨大山體滑坡，將一個又一個，就在幾個小時前，還充滿了炊煙和笑語的寧靜村莊，瞬間吞噬。
    鏡頭猛地一轉。
    遠處的山體，在所有人眼前，活了過來。
    那不是形容。
    是整座山，都在向下“流淌”！
    億萬噸的泥土、岩石、斷裂的樹木，混合著暴雨，匯聚成一股憤怒的、咆哮的濁流。
    那渾濁的泥石流，如同被激怒的巨龍，從山穀中奔湧而出，摧毀了它麵前的一切。
    堅固的房屋，在它的麵前，如同紙糊的玩具，被輕易地撕碎、卷走，連同裏麵還未來得及逃生的人。
    豐收在望的田地，被瞬間淹沒，隻留下一片，令人絕望的渾濁。
    鏡頭，切到了地麵。
    幸存者們，跪在沒膝的泥漿裏，用已經血肉模糊的雙手，瘋狂地刨著身下的廢墟。
    “爸！媽！你們在哪啊！”
    一個年輕的男人，對著一堆已經看不出原貌的磚石，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的聲音，沙啞，破裂，充滿了無盡的絕望。
    “娃……我的娃還在裏麵……”
    一個老婦人，癱坐在泥水裏，懷裏，死死抱著一隻，沾滿了泥漿的、小小的虎頭鞋。
    她沒有哭，隻是目光呆滯地，望著那片，已經將她的家，將她的一切，都徹底掩埋的泥石流。
    那一張張，被泥漿和淚水覆蓋的、麻木而又絕望的臉，通過超高清的全息屏幕，被放大了無數倍。
    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讓人無法呼吸。
    那眼神裏的空洞，那嘴角因為極度悲傷而扭曲的弧度，像一柄柄最鋒利的、燒紅了的尖刀，狠狠地刺進了在場每一個天之驕子的心裏。
    他們引以為傲的成績。
    他們剛剛獲得的榮譽。
    他們對未來的一切美好幻想。
    在這一刻，在這片如同人間地獄般的、真實的畫麵前，都顯得那麽的蒼白，那麽的可笑。
    推演中心裏，死寂一片。
    隻能聽到，一聲聲，壓抑不住的、倒吸冷氣的聲音。
    一些感性的女學生，已經捂住了嘴，眼淚，無聲地滑落。
    就連那些平日裏最桀驁不馴的男生，此刻，也都死死地攥緊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陣陣發白。
    何宇，就站在屏幕前。
    他的身影，被那片滿目瘡痍的土地，映照得無比沉重。
    他的表情，凝重到了極點。
    他緩緩轉身，麵對著台下，那三千多雙，被震撼、被刺痛、被點燃了怒火的眼睛。
    他伸出手指，不是指向學生，而是指向了身後，那片如同地獄般的土地。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近乎命令的、不容置疑的重量。
    “收起你們的驕傲和喜悅。”
    一句話，讓所有學生的心，猛地一沉。
    “這，就是你們的開學第一課。”
    何宇的目光，從一張張年輕的臉上掃過，冷酷，而又銳利。
    “也是你們整個二年級，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主線任務——”
    他停頓了一下，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我給它命名為，【‘神農’計劃】！”
    “我要求你們，在一年之內，動用你們所學的一切知識，為這片土地，為我們國家所有，像這樣，被自然災害時刻威脅的地區，建立起一套，絕對可靠的，精確到分鍾級的，天地一體化災害預警網絡！”
    話音落下，整個推演中心，一片嘩然！
    學生們，被這個任務的宏大與沉重，徹底震懾住了！
    然而，何宇沒有給他們任何消化和議論的時間。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戰場上，吹響了總攻號角的指揮官！
    “現在，全體起立！”
    唰！
    三千多人，如同一個整體，猛地站了起來，椅子與地麵摩擦，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以你們的班級為單位，自由分組！”
    “開始討論你們的方案！”
    命令，在冰冷的空間中，回蕩不休！
    “你們的戰場——”
    何宇猛地轉身，手臂，如同一杆標槍，筆直地，指向屏幕上那片絕望的土地。
    “就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