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比不了,真的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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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京大學。
    校長辦公室。
    這裏的時間,流淌得似乎比外界要慢上一些。
    空氣中,混合著百年名校特有的、淡淡的書卷黴味,以及那張紅木辦公桌散發出的,沉穩而厚重的木質香氣。
    秘書小王,將一份剛剛打印出來,紙頁邊緣還帶著些許溫度的新聞稿,輕手輕腳地,放在了桌角。
    他的動作,輕得幾乎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他甚至,刻意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因為他知道,這份新聞稿的標題上,那兩個字——“龍河”,對於坐在那張椅子上的男人而言,意味著什麽。
    俞天舟的目光,從一份關於下年度預算的報告上,緩緩抬起。
    他沒有去看小王那張寫滿了緊張的臉。
    他的視線,直接落在了那份新聞稿上。
    【龍河大學,宣布將向全國,無償捐贈一整套‘神農’災害預警網絡】
    沒有預想中的,驟然收緊的瞳孔。
    也沒有往常那種,因為被宿敵壓過一頭而瞬間繃緊的下頜線。
    俞天舟的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
    平靜。
    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
    他伸出手,拿起那份稿紙。
    指尖的觸感,清晰地傳來紙張的溫熱和粗糙。
    他逐字逐句地,看完了那篇通篇充滿了激昂讚譽的報道。
    然後,他鬆開手。
    稿紙,輕飄飄地,落回了桌麵。
    他轉動椅子,麵向電腦,熟練地點開了新聞的源頁麵,又看了一遍。
    然後,同樣平靜地,點擊了右上角的“關閉”按鈕。
    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
    做完這一切,他緩緩地,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交給了身後那張,坐了整整十五年,象征著龍國最高學府權力的,名貴紅木靠背椅。
    吱呀——
    椅子發出了一聲輕微的,不堪重負的**。
    俞天舟閉上了眼睛。
    長長地。
    長長地。
    呼出了一口氣。
    那一聲歎息,沒有了往日的銳氣,沒有了不甘的憤怒,隻剩下一種被歲月和現實,反複衝刷過後,沉澱下來的,無盡的疲憊與落寞。
    整個龐大的辦公室,瞬間,被這聲歎息所填滿。
    站在一旁,連心跳都快要停止的秘書小王,大氣也不敢再喘一下。
    “小王啊。”
    俞天舟的聲音,有些幹澀,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自嘲。
    他對著空氣,擺了擺手。
    “你說,人跟人,哦不……”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尋找一個更準確的詞。
    “是學校跟學校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小王低著頭,不敢接話。
    俞天舟也不需要他回答。
    他仿佛,陷入了某種久遠的回憶。
    “想當年,我們燕大,為了從上麵爭取一個國家級的重點實驗室名額,要準備多少材料?要開多少次論證會?”
    “最後,還得跟清北那幫人,爭得頭破血流,寸步不讓。”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弧度。
    “再看看人家龍河……”
    “以前,我們跟它爭什麽?”
    “爭最好的生源,爭教育部的撥款,爭那塊掛在咱們校門口,金光閃閃的‘第一學府’的牌子。”
    “爭的,是怎麽保住它。”
    俞天舟睜開了眼,目光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上那盞華麗卻冰冷的水晶吊燈。
    “現在,你再看看。”
    “人家在爭什麽?”
    這個問題,像一枚無聲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俞天舟自己的心上。
    他不需要答案。
    答案,就寫在那篇新聞稿的每一個字裏。
    “人家爭的,是國運。”
    “是未來。”
    “是怎麽讓這個國家,讓這片土地上的人民,不再被那些該死的天災所困擾!”
    俞天舟猛地搖了搖頭,臉上的苦澀,幾乎要溢出來。
    “格局,不一樣了啊……”
    他用一種近乎呢喃的,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音量,吐出了最後一句話。
    “比不了。”
    “是真的,比不了了……”
    ……
    與此同時。
    在距離燕京數千公裏之外,龍國西南,那個最貧困,也最偏遠的涼城山區。
    烈日,像一團火球,炙烤著龜裂的大地。
    空氣中,彌漫著塵土與牲畜糞便混合的,獨有的味道。
    一個皮膚黝黑,臉上布滿了被風霜刻下的深刻皺紋的男人,正站在村口那塊最高的大石頭上。
    他是這裏的村長。
    他手裏,緊緊攥著一個掉了漆的,老舊的大喇叭。
    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喇叭的開口,對準了那片散落在山坳裏的,破舊的土坯房。
    “鄉親們——!”
    刺耳的電流聲,伴隨著他那因為極度激動而有些變調的嘶吼,瞬間劃破了山村午後的寧靜。
    “好消息——!!”
    “天大的好消息啊——!!”
    田埂上,正在彎腰勞作的村民,停下了手中的活計。
    院子裏,正在納著鞋底的老人,抬起了頭。
    泥地裏,正在追逐打鬧的孩童,也好奇地,望向了村口的方向。
    村長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他攥著喇叭的手,因為用力,指節已經發白。
    他的眼睛裏,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彩。
    “城裏來的大領導!剛剛親口跟我說的!”
    “那個全國最有名的!龍河大學!”
    “要派他們的第一支勘探隊,來我們這了!”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巨石。
    人群中,開始出現了一陣壓抑不住的騷動。
    村長,再次深吸一口氣,用盡了最後的氣力,吼出了那句,承載了所有人希望的話!
    “他們,要來幫我們,建那個什麽……什麽能提前知道泥石流啥時候來的……”
    他卡殼了。
    他想不起那個專業名詞。
    但這不重要!
    “‘神站’!他們要來給我們建‘神站’了!”
    他自己,給那個東西,起了一個名字。
    一個,在他和所有村民心中,最貼切的名字。
    山穀裏,死一般的寂靜。
    幾秒鍾後。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發出了壓抑的,喜極而泣的嗚咽聲。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
    最後,是整片山穀。
    村長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那些扔掉鋤頭,跪在地上,朝著天空嚎啕大哭的鄉親們,他的眼眶,也瞬間紅了。
    兩行滾燙的淚水,從他那飽經風霜的眼角,奔湧而出。
    他顫抖著,舉著喇叭,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向著這片養育了他,也折磨了他一輩子的群山,發出了最後的宣告。
    “我們……”
    “我們有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