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一份來自民間的“快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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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至極?”
冰冷的聲音,自趙小海的唇間吐出。
實驗室主屏幕上,那個金發男人無可挑剔的笑容,此刻顯得格外刺眼。他沐浴在全球媒體的聚光燈下,每一個毛孔都散發著傲慢。
而那句“從祖先的故紙堆裏尋找答案”,就是一根淬了毒的針,精準地刺向了“鳳凰計劃”最核心的理念。
趙小海看著屏幕上那張酷炫的發動機渲染圖,嘴角勾起一抹不帶溫度的弧度。
她身側的王浩,拳頭已經攥緊,手背上青筋暴起。他身後的團隊成員,剛剛被點燃的鬥誌,此刻正被這盆兜頭而下的冷水澆得搖搖欲墜。
“王浩。”
趙小海沒有回頭,她的目光依舊鎖定著屏幕上那個男人的臉。
“什麽?”王浩的聲音有些發沉。
“幫我個忙。”
“你說。”
“把【盤古】的算力,分一半給我的材料實驗室。”
趙小海的眼神驟然銳利,那是一種要將眼前一切虛妄全部刺穿的鋒芒。
“他們不是喜歡做PPT,喜歡開渲染圖發布會嗎?”
她終於轉過身,環視著整個實驗室。
“那我們就得抓緊時間。”
“把實物,狠狠地砸在他們臉上。”
王浩一怔,隨即眼中爆發出驚人的亮光。他沒有絲毫猶豫,沒有任何關於權限與資源調配的官僚說辭。
“沒問題!”
這個決定,就是一場豪賭。將國之重器一半的運算能力,押注在一個近乎不可能的材料學難題上。
指令下達。
【盤古】那恐怖的算力洪流,一半被分流而出,通過專用線路,瞬間灌入了【未來製造工坊】的服務器陣列。
嗡——
整個材料實驗室的地下機房,傳來一陣沉悶卻又令人心悸的轟鳴。
所有的指示燈由藍色轉為代表極限運算的深紅色。
冷卻係統功率全開,液氮蒸騰的白霧從管道連接處絲絲縷縷地溢出,讓整個空間都籠罩在一片冰冷的仙境之中。
趙小海的團隊,早已嚴陣以待。
她的聲音在通訊頻道中響起,冷靜得不帶一絲情感。
“目標參數鎖定——‘超高溫’、‘超高壓’、‘自修複’。”
“設定元素配比變量,啟動晶體結構模型庫。”
“第一批,一萬種組合模型,開始推演!”
在【盤古】一半算力的加持下,【未來工坊】的材料模擬係統,這頭沉睡的數字巨獸,徹底蘇醒,開始了前所未有的瘋狂運轉。
全息投影中,無數條代表著不同元素配比的數據流飛速閃過,它們在虛擬的熔爐中碰撞、融合、構建出千奇百怪的原子結構。
然後,在模擬的極端環境下,一次又一次地崩潰。
“第一次模擬……失敗。高溫下原子鍵斷裂,發生結構性坍縮。”
屏幕上,一個完美的晶體模型在接觸到虛擬高溫的瞬間,化為一盤散沙。
“第七百次模擬……失敗。高壓下晶格錯位,出現不可逆形變。”
模型被無形的巨力擠壓,扭曲成一團廢鐵。
“第一千次模擬……失敗。”
“第三千次模擬……失敗。”
“第八千次模擬……失敗!自我修複特性無法激活,裂痕持續擴散!”
報告聲在實驗室裏此起彼伏,每一次報告,都像一記重錘,敲打在每個人的神經上。
上萬次的材料配比模擬,每一次都以失敗告終。
最讓人抓狂的是,他們已經無限逼近了那個理論上的終點。
他們能清晰地看到那扇門,卻無論如何也推不開。
“第九千九百次模擬……”
一名負責數據監控的研究員,雙眼布滿血絲,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近乎完美的曲線。
模擬畫麵中,一種全新的合金材料正在最後的成型階段。
它的各項數據都在飛速攀升。
95%……97%……99%!
“撐住!撐住啊!”研究員下意識地喃喃自語,身體前傾,仿佛要鑽進屏幕裏去。
實驗室裏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趙小海都下意識地握緊了拳。
然而,就在數據即將觸及100%的那個瞬間,代表材料內部穩定性的曲線,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無法察覺的陡然下墜。
下一秒,整個模型從內部開始,爆發出一連串細微的結構崩潰。
屏幕上,最終的結論以刺目的紅色字體彈出。
“失敗。”
“不!”
那名研究員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吼,一拳砸在控製台上,整個人無力地癱倒在椅子裏。
整個團隊,都瀕臨絕望。
他們仿佛被困在了一個永遠無法抵達終點的循環裏,眼前是唾手可得的成功,腳下卻是無法逾越的天塹。
趙小海沉默地看著那片失敗的紅色,一言不發。但她指節的蒼白,暴露了她內心的巨大壓力。
與此同時。
龍國,西北。
某處地圖上都不會被特別標注的偏遠小城。
夕陽將老舊的街道染成一片溫暖的橘黃。
一位頭發花白,但腰板依舊挺直的老人,正戴著一副鏡腿用膠布纏過的老花鏡,坐在自家院子裏的藤椅上。
他麵前的小桌上,放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茉莉花茶,旁邊是一台款式老舊的平板電腦。
屏幕上,是一個界麵極其簡陋、用戶極少的小眾軍工科技論壇。
他叫陳援朝,一位退休了二十多年的老焊工。
但他並非普通的焊工。他的技術等級,是八級。在那個激情燃燒的年代,這個級別,意味著“國之匠人”。
他曾是龍國早期核工業基地的核心技術人員之一,是真正意義上,“用手搓出過國之重器”的那一輩人。
論壇上,一個毫不起眼的帖子裏,正有幾個人在零星地討論著龍河大學的【鳳凰計劃】。
字裏行間,滿是戲謔與嘲諷。
“笑死,還鳳凰計劃,我看是瘋了還差不多。”
“就是,還想造出‘神仙材料’?現在的大學生真是什麽都敢想。”
“超高溫、超高壓、還自修複?他當是煉丹呢?”
陳援朝滑動著屏幕,看著這些評論,渾濁的眼睛裏,卻閃過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精光。
“神仙材料……”
他低聲念叨著這四個字,思緒瞬間被拉回了五十多年前。
那時候,一群人曾經做過無比嚴謹的研究,雖然隻是紙上談兵,根本在當前技術無法實現,但留下了無數的設計思路。
老人站起身,在屋裏翻箱倒櫃了許久,終於找出了幾張泛黃的信紙和一支鋼筆。
他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坐回桌前。
他擰開筆帽,憑借著自己那已經開始模糊的記憶,當年那些天馬行空的思路寫了下來。
他的手有些抖,但落筆卻異常沉穩。
圖紙上,沒有一個精確的溫度參數,沒有一個標準的壓力單位。
隻有純粹的,來自人類的靈感和思緒的描述。
寫好後,他小心翼翼地將圖紙吹幹,仔細疊好,塞進一個最普通的牛皮紙平信信封。
他舔了舔郵票,貼在右上角。
在地址欄上,他用盡全身力氣,控製著顫抖的手,一筆一劃地寫下:
“龍河大學,何校長(收)。”
做完這一切,他拄著拐杖,慢慢走到街角那個已經有些斑駁的綠色郵筒前。
“哢噠”一聲,他將這份承載著一個時代記憶的“快遞”,投了進去。
這份信,就這樣,混雜在無數的賬單、家書、明信片之中,開始了它平凡而又注定不凡的旅程。
它坐上郵車,穿過戈壁,進入鐵路網,換乘飛機。
在經曆了數天的跋涉後,經過層層分揀與轉交,最終,這份來自民間的、毫不起眼的平信,被一位秘書送到了鳳凰計劃的總指揮室。
彼時,趙小海正對著滿屏的紅色失敗報告,眉宇間是前所未有的疲憊與煩躁。
那封薄薄的、甚至有些起皺的信,就這麽被輕輕地放在了她的麵前。
它被送到了已經焦頭爛額的趙小海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