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內的空氣，與其說是降至冰點，不如說已經凝固成了一塊無形的、沉重的水晶。
    每一個人的呼吸都被凍結在肺裏，心髒的每一次搏動都沉重得撞擊著胸腔，發出擂鼓般的悶響。
    龍振國將軍緩緩坐下，那曾經如山嶽般的身軀，在這一刻竟顯得有些單薄。
    他不是被【太乙】推演出的天災所震撼。
    他是被那份赤裸裸的，對人性的終極審判所擊潰。
    文明的博弈棋盤上，對手未來一百步的每一種走法，每一種可能……
    當這句話在腦海中成型時，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神祇般的視角，強行灌入了他的認知。
    這已經超越了戰爭，超越了謀略。
    這是對一個文明底層運行邏輯的徹底洞穿。
    “何宇……”
    龍振國將軍的嘴唇翕動，幹澀的喉嚨裏擠出這個名字。
    “他交給我們的，不是一個工具，而是一個……預言家。”
    聲音不大，卻像一顆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在每個人心中激起無法平息的漣漪。
    在座的所有人，無論是軍方的將領，還是政務院的元老，都從彼此的瞳孔深處，看到了相同的倒影。
    那是混雜著極致震撼與深刻後怕的倒影。
    擁有【太乙】，就等於擁有了文明的權杖。
    就在龍國最高決策層，被這根“文明權杖”的重量壓得幾乎喘不過氣時。
    大洋彼岸。
    弗吉尼亞，蘭利。
    一間被鉛板和電磁屏蔽網層層包裹的地下辦公室，代號“深空之眼”。
    這裏是米國“未來技術威脅評估辦公室”的核心中樞。
    “異常信號！”
    一名金發的技術分析員猛地從座位上彈起，聲音尖銳。
    “確認信號來源！龍國，龍河市！”
    巨幅的全息投影上，一顆蔚藍色的星球正在緩緩旋轉。
    龍國版圖上，一個代表著龍河大學的坐標點，正瘋狂閃爍著刺目的紅光。
    “報告主任！過去48小時內，我們部署在同步軌道上的‘哨兵7號’高精度間諜衛星，連續捕捉到該區域出現規模龐大到無法計算的‘算力波動’！”
    辦公室的主任，一個眼神銳利、下巴線條堅硬的男人，快步走到屏幕前，雙手撐在控製台上。
    “無法計算是什麽意思？”
    “主任，這種波動……它突破了我們現有情報模型的所有閾值。”
    技術分析員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快速調出另一組數據流。
    “它的能量反應，在我們的模型庫裏，隻有一個……不，半個近似的解釋。”
    “說！”
    “全球核戰爭，全流程，全要素模擬。”
    斬釘截鐵的幾個字，讓整個“深空之眼”辦公室的溫度驟然下降。
    恐慌，如同無形的病毒，開始在空氣中悄無聲息地蔓延。
    主任死死盯著屏幕上那不斷跳動的紅色數據，瞳孔縮成了針尖。
    “不可能……進行這種規模的模擬，他們需要調動全國所有的超算中心，甚至更多。我們不可能沒有察覺。”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主任。”技術分析員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所有的算力波動，都精確地、完美地被約束在龍河大學那個小小的區域內。沒有一絲一毫的泄露。”
    “這……這是什麽技術？”
    “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技術。”
    主任猛地直起身，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瘋狂。
    “龍國一定是在進行一場超大規模的‘未來戰爭演習’！”
    他在秘密會議上，用拳頭砸著桌子，聲音因為激動而嘶啞。
    “這種算力規模，這種能量約束技術！他們一定是在測試一種全新的戰略武器，或者……一種全新的戰爭模式！”
    “他們想做什麽？他們想對誰動手？”
    “龍河大學……”
    這個名字，在所有與會者的心中，已經從一個“威脅”，異化成了一個無法理解、無法預測的恐怖源頭。
    它再一次，遠遠地走在了所有人的理解範圍之外。
    “必須不惜一切代價！”
    主任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拿到他們的‘演習’數據！”
    一個緊急動議被迅速通過。
    一支塵封已久的特殊行動小組，被從檔案的最深處激活。
    代號：“拾荒者”。
    這支小組的構成極為特殊，核心成員是中情局王牌特工“影子”史密斯覆滅後，僥幸逃脫的殘餘精英。
    他們的外圍，則混合了從暗網招募的、最頂尖的技術黑客，以及在黑市上能買到一切裝備的後勤專家。
    他們的任務隻有一個。
    秘密潛入龍河大學，不惜任何代價，竊取那份被他們錯誤解讀為“未來戰爭”模擬的推演數據。
    然而，他們永遠不會知道。
    他們眼中的“未來戰爭演習”，不過是【太乙】係統，為應對“黑天鵝”事件，進行的一次末日推演。
    當這份來自大洋彼岸的刺探情報，被同步翻譯、加密，最終以一份薄薄紙質文件的形式，擺在龍國高層的辦公桌上時。
    會議室裏那凝固的氣氛，終於被打破了。
    情報部門的負責人，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待著雷霆萬鈞的指令。
    在他看來，這無異於一次最直接的戰爭挑釁。
    然而，龍振國和梁老的反應，卻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
    甚至，出乎了在場所有人的預料。
    龍振國將軍隻是平靜地拿起那份文件。
    在親眼見證了【太乙】那份足以顛覆世界觀的報告之後，這位老將軍的心態，已經發生了某種根本性的、外人無法理解的質變。
    他的視線，不再局限於一城一地的得失，不再糾結於一次情報戰的勝負。
    他看到了更宏大的棋局。
    “他們要派人來？”
    龍振國看了一眼情報，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臉上沒有絲毫波瀾。
    “是的，將軍！”情報負責人立刻立正，語速極快，“根據情報分析，對方行動小組級別極高，很可能是‘影子’的殘餘勢力。我們建議，立刻啟動最高級別防禦預案！由軍方直接接管龍河大學所有安保工作，絕不能讓他們……”
    “不必。”
    龍振國抬起手，打斷了他。
    兩個字，輕飄飄的，卻帶著不容置喙的重量。
    情報負責人猛地一愣。
    “將軍？”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龍振國沒有回答他，而是將目光轉向了身旁的梁老。
    “梁老，你意下如何？”
    梁老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天花板上清冷的光。
    他沉思了片刻，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奇特的笑意。
    “看過【太乙】的報告，我反而覺得，我們之前的應對，都太高調了。”
    一句話，沒頭沒尾。
    但在場的兩位老人，卻在對視的瞬間，完全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
    那是一種源於絕對技術自信，而產生的全新思路。
    一種降維打擊的思路。
    “傳我命令。”
    龍振國的聲音重新恢複了往日的沉穩與力量，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回蕩在會議室中。
    “下達最高級別的‘靜默’指令。”
    “什麽？”情報負責人徹底懵了。
    “軍方、情報部門，以及所有相關單位，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幹涉龍河大學的正常運行。”
    “讓龍河大學的防禦係統……自主應對。”
    這個命令，徹底顛覆了情報負責人幾十年來建立的所有工作準則。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急切地說道：“可是將軍，那可是‘影子’的殘餘！是全世界最頂尖的特工和黑客！我們不能……”
    “那又如何？”
    龍振國緩緩站起身，背著手，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京城的萬家燈火。
    但在他的眼中，這片燈火之上，仿佛籠罩著一層由數據構成的，無形的網絡。
    “就讓何宇的【天網】和【盤古】，也給我們交一份‘課後作業’吧。”
    他停頓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補充了一句。
    “我們越是低調，越是‘不設防’，對手就越會陷入恐慌和自我證明的陷阱。”
    “他們想看，就讓他們自己來‘看’。”
    這是一種傲慢。
    一種站在文明更高維度上，俯視對手的、近乎殘忍的傲慢。
    這更是一種源於絕對技術自信的、最高級別的“靜默”。
    龍國高層，決定給這群即將到來的“客人”，一個永生難忘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