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憂傷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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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跺市局的交警係統?那可是體製內公認的一方“佛係淨土”!其超然物外、遺世獨立的境界,堪稱當代公務員養老體係的巔峰之作,硬要找個曆史參照物,大概相當於太平天國裏石達開帶出去單幹的那批兄弟夥精神續作:主打一個偏安一隅,自給自足,自成宇宙,還是單機版的。在這裏,時間仿佛被交警專用的強力膠黏在了原地,歲月靜好得能聽見灰塵落地的聲音。
    被祝一凡視為老板的鄭錚同誌,年紀不大(相對老幹部而言),決心不小(相對於養老心態)。在穩辦這艘昔日風光無限的“泰坦尼克號”徹底沉入海底之後,這位“船長”沒有選擇上岸烤火,而是毅然決然地一頭紮進了分管交警這片公認的“養老院專屬水域”。別誤會,鄭局可不是來曬太陽、釣王八、提前體驗退休生活的。他把祝一凡這號“活寶”從沉船廢墟裏撈出來,用意極其“險惡”:就是往這潭平靜,或者說堪比死海的水裏,狠狠丟一條活蹦亂跳且自帶拆家屬性的鯰魚!妄圖用這條“鯰魚精”攪動交警隊這盤萬年不轉、快長出靈芝的石磨,順便把聶風雲同誌那點未竟的事業悄然進行下去。
    不過,鄭錚心裏的小鼓也敲得震天響。沒了穩辦那顆曾經金光閃閃、蓋章如蓋印鈔機的正科級“大印”傍身,他感覺自己像個被沒收了船槳的船夫,在宦海這片喜怒無常的海域裏隨波逐流。下一步是乘風破浪直達彼岸,還是原地化身“浪裏白條”瘋狂撲騰?他心裏是一百萬個不想當現代王安石,即便手裏握著祝一凡這位號稱能“單騎闖關、手撕一切”的楊再興式猛將。所以接管初期,鄭局長也隻是象征性地朝祝一凡揮了揮小旗子,語氣透著一種“咱先意思意思”的敷衍:“一凡啊,坦白說,我對你丫在穩辦搞的那套‘東一榔頭西一棒,驚起鷗鷺一大片’的工作作風,不是很中意(內心OS:主要是怕你把交警大樓也拆了)。到了咱們這個大單位(特指佛係氛圍濃厚),先交份工作計劃上來給我掌掌眼!”
    鄭錚心裏門兒清:指望祝一凡改變這地方?那概率大概等同於:沙丁魚群還沒被攪動,“凶猛”的鯰魚同誌先被交警隊這恒溫26度、歲月靜好的鹹濕空氣給醃漬成了風幹鹹魚條。最終結局極大可能是大家夥兒一起抱團原地石化,變成鄧紫棋歌裏唱的泡沫,被丟進現實的茫茫大海,連個“咕咚”的水花都懶得冒,直接沉底。至於那份工作計劃?嗯,鄭局已經在心裏默默地為其預訂了“廢紙回收站年度VIP客戶至尊專享席位”。
    一周後。自詡“下筆如有神,文思賽尿崩”的祝一凡同誌,正對著筆記本電腦裏那個比他的臉還幹淨的空白文檔,陷入了哲學層麵的沉思:我是誰?我在哪?還沒開始工作,就擬定的工作計劃到底是個啥玩意兒?百無聊賴的他伸了個驚天動地的懶腰,關節哢吧作響,活像一頭剛從冬眠裏被強行拽醒、還帶著起床氣的熊瞎子。
    他踱出辦公室,對著交警隊那棟散發著“歲月靜好,請勿打擾”佛係氣場的大樓,行了一個意味深長、飽含複雜情緒的注目禮。
    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討厭。這種感覺,就像麵對大樓本身透出的那股子亙古沉寂:它既沒敲鑼打鼓拉橫幅歡迎你(顯得太俗氣),也沒摔門放狗驅逐你(顯得不夠佛係),隻是用一片深沉的、能悶死蚊子的沉默回應了你的存在。就在這放空大腦、靈魂出竅的瞬間,祝一凡同誌腦中靈光一閃,也可能是被交警大樓的“佛光”當頭棒喝,想起了弗洛伊德大爺的至理名言:人的本我,追求快樂原則!
    對!快樂生活才是終極奧義!
    想到這兒,祝一凡條件反射地咧了咧嘴,臉上肌肉極其勉強地牽扯出一個介於牙疼和假笑之間的弧度。嘿!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漫無目的、堪比思想拋錨的一瞥之間,仿佛被交警大樓那渾厚的“佛係結界”醍醐灌頂!那十幾頁的工作計劃瞬間在他腦子裏“文思泉湧”,或者說“鬼使神差”,十指在鍵盤上翻飛起舞,劈裏啪啦,敲得那叫一個行雲流水、一氣嗬成!中間別說頓號,連個換氣的逗號都差點省了!
    啪!也許是意念中的發令槍,也許是鍵盤回車鍵被重重砸下的聲音。祝一凡同誌的下一段“折騰”人生,正式揚帆起航!目標:全力衝擊交警係統內部至高無上的“諾貝爾和平(躺平)獎”!口號:將佛係進行到底,在躺平中發現真我!
    晚上,他拉著發小吳定波在酒吧小酌,試圖分享自己“靈感迸發”的餘韻。祝一凡正眉飛色舞地描述著如何將“快樂原則”融入交警隊快樂躺平工作指南,吳定波卻把酒杯往桌上“嘭”地一頓,一臉“圖樣圖森破”的表情,化身弗洛伊德民間野生代言人:“老祝啊!膚淺!太膚淺了!弗洛伊德的快樂原則?那隻是老頭理論的幼兒園入門版!” 他唾沫星子與理論激情齊飛,聲音洪亮得瞬間成了整個酒吧的焦點人物。
    周圍幾桌客人紛紛側目,露出了“這哥們剛從哪個精神病院放出來”的關切眼神。
    吳定波可不理會他們,繼續叫囂:“咱得上升一個層次!直達靈魂核心!” 吳定波一拍桌子,震得毛豆亂跳,“老爺子還有個更接地氣、更硬核的理論:人是在‘性’的衝動驅動下才活蹦亂跳、找到快樂的!懂嗎?你老祝日子過得美不美,心裏快不快樂,靈魂充不充實,全看你那‘人生小馬達’還剩幾格油!油足,世界充滿可能;油盡,躺平都嫌費勁!這才是宇宙真理!宇宙“性”真理!”他越說越嗨,唾沫星子與理論齊飛,聲音洪亮得瞬間成了整個酒吧的焦點人物。
    祝一凡默默用手捂住了臉,恨不得把頭直接埋進麵前那盤鹽水毛豆裏,假裝自己是一顆遺世獨立的毛豆:特麽的,太丟人了!這兄弟怕不是剛從弗洛伊德線上速成培訓班畢業,還拿了‘優秀課代表’的錦旗吧!
    酒吧BGM剛好切到一首憂傷的情歌,仿佛在為祝一凡此刻無處安放的尷尬靈魂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