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恐怖血手

字數:7310   加入書籤

A+A-


    夜色如墨,湖跺市檔案館的陰影裏,蜷縮著一個身影。張明,曾是市局刑偵的“鷹犬”,如今卻像是被遺忘在交警支隊的“老貓”。六年了,職位紋絲未動,皆因當年他一根筋地斷了時任湖跺市首關山小舅子的財路,被關山係的幹將藏鍾死死摁在泥潭裏。若非“已故”多年的老搭檔聶風雲暗中接濟,靠些見不得光的私活吊著命,他這隻老貓怕是連窩都保不住。
    “青禾那丫頭,真蹦躂到這十一樓來了?單槍匹馬,膽兒夠肥!”張明脖頸抻得老長,渾濁的瞳孔裏混雜著警惕與積年鬱結的不甘,像隻蹲守多年卻總抓不到狡猾老鼠的倦怠老貓。兜裏那捆沉甸甸的鈔票硌著他的肋骨,聶風雲甩給他的,十萬不止。
    這足以驅使他踏入今夜的渾水。
    “老板大氣!”他當時咧著嘴,毫不猶豫地跟上了那道幽靈般的背影。
    “是她!千真萬確!”身旁的聶風雲一身夜行衣,聲音壓得極低,卻斬釘截鐵,“我親眼看著她像霜打的茄子,蔫頭耷腦地離開,應該是空手而歸。”他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張明肩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老規矩,咱哥倆搭夥,撈點湯水,順便…給那幫孫子添點堵?”
    張明抬眼看著眼前的龐然大物:號稱“全市第一”的十一樓檔案室。
    夜色下,這龐大的平層建築如同一頭年久失修、鏽跡斑斑的鋼鐵巨獸,肆無忌憚地攤開它堆滿垃圾雜物的肚腹,散發著陳舊紙張與灰塵的腐朽氣息。“嘖,這‘第一’的名頭,是靠‘囤積量’贏的吧?”張明輕蔑地踢了踢腳邊搖搖欲墜的文件堆,“藏鍾分管那會兒,淨整這些麵子工程,裏頭塞得比我奶奶的樟木箱子還亂,這就是他埋雷的爛攤子之一。”
    他沒急著動,目光投向身後那片更濃鬱的黑暗。
    聶風雲像一塊會呼吸的陰影,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除了對老祝,那位關小姐對誰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老聶,三癡祝一凡可不是浪得虛名,小心你這後院起火…”張明攤開手,語氣帶著認命的自嘲,“還有,這黑燈瞎火的,咱哥倆是要學愚公移山?風雲,你指條明路?今晚咱這地下調查二人組的績效,可全指望您這金主爸爸了。”
    聶風雲沒吭聲,抿著唇,仿佛在思考宇宙的終極奧秘。幾秒後,他那根骨節分明的手指才如軍刀般精準地刺向房間最幽深的角落。靠窗處,一張扭曲變形的舊書桌擠著一個鐵皮櫃,櫃頂上歪歪斜斜地堆砌著幾十個檔案盒,搖搖欲墜,如同隨時會坍塌的積木城堡。
    張明沒動,眼神裏寫著大大的疑問:“然後呢?”
    “這裏?”他扭過頭,滿臉寫著你逗我玩兒呢:“風雲!不,聶老板。您這金手指是指路明燈呢,還是純粹抽筋了?”
    “廢話!先沿著關青禾走過的路線繞一圈!我又不是孫猴子開了火眼金睛,”聶風雲沒好氣地掏出手機,屏幕幽光映亮他略顯焦躁的臉。他對著屏幕上的路線圖比劃幾下,最終,那根固執的手指再次戳向那片雜物堆:“大方向絕對沒錯!‘寶藏’…咳,線索,肯定就埋在那堆廢紙山裏。”
    “得嘞,您是金主您說了算。”張明認命地聳聳肩,全身骨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嘣聲,“又是為五鬥米折腰,腰酸背痛腿抽筋的一天…嘖,這七年多壓製的,我這脊柱都快比藏鍾辦公室的門框還彎了。” 他剛想擠進那條僅容瘦貓通過的縫隙,卻被聶風雲一把攥住了胳膊。
    “老張,別嚎了,這次我打頭。”聶風雲語氣沉凝,“你‘前科累累’(意指得罪藏鍾太深),我怕這鬼地方專克你。” 說罷,他深吸一口氣,如同即將踏入雷區的工兵,以一種介於芭蕾舞伶和盜匪之間的詭異姿態,極其謹慎地滑入了雜物迷宮。
    “喂!風雲,先進後進,踩雷概率還能不一樣?難道你自帶主角光環?”張明嘟囔著,趕緊跟上自家財神爺。
    剛挪兩步,前方的聶風雲驟然定住,如同被無形釘子釘在了原地。
    “嘛呢?聶老板?這麽快就發現藏小金庫了?”張明壓低嗓子。
    聶風雲沉默,目光死死鎖住腳下那片陰影。
    2、
    幾秒後,仿佛有無形的手拂過,十幾枚銀光閃閃的勳章,帶著清脆的“嘩啦”聲,從泛黃的檔案紙縫隙裏滑落出來。
    清冷的月光下,它們刺眼奪目,宛若一地散落的淬毒銀幣。
    “謔!”張明倒抽一口冷氣,“藏鍾這老小子,在檔案室玩掃雷真人版?剛才要是一腳踩上去,咱倆非得在這表演一場檔案山崩,比踩西瓜皮還精彩絕倫!”
    “噤聲!”聶風雲做了個誇張的手勢,臉色比月光更白三分。他示意張明,兩人如同拆彈專家麵對詭雷,踮起腳尖,以猥瑣的芭蕾步態,小心翼翼地跨過那片致命的榮譽雷區。每一步都屏息凝神,仿佛腳下的不是勳章,而是隨時會引爆的地雷。
    短短一條雜物走廊,硬生生被兩人走出了兩萬五千裏長征的悲壯感。
    十幾分鍾後,終於挪到窗邊的鐵皮櫃前。
    “額滴神…風雲!”張明望著眼前堆積如山的檔案盒,發出痛苦的**,“當年藏鍾是把全市的廢紙都承包了嗎?這存量比我被壓製的年頭還長!找到猴年馬月?獎金夠不夠買副上好的狗皮膏藥!”
    “閉嘴!幹活!”聶風雲瞪他一眼,從兜裏摸出口罩和手套扔過去,“戴上!這裏的紙比咱倆加起來還老,灰塵都能當文物鑒定。”
    “怕啥?我又沒潔癖,就是感覺有點前路迷茫。”張明嘴上硬氣,手上卻不慢,借著窗外微光扒拉起櫃子深處。事故檔案、通案記錄…最底下塞滿了泛黃發脆的票據。他不得不半蹲著,臉幾乎貼上去辨認。
    “誒?這啥玩意兒?”張明動作猛然僵住,聲音透著十足的怪異。
    在這布滿灰塵、散發著朽木和黴菌氣息的檔案櫃深處,竟然塞著幾盆綠植。其中一盆長得尤為囂張,葉片肥厚得近乎畸形,一根枝幹蠻橫地伸出足有一臂長。
    張明歪著頭打量,總覺得那幾片肥厚的葉子,方才似乎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不耐煩…朝他扇動了一下!就像當年關山聽完他匯報後,揮手讓他“滾蛋”的姿態。
    “喂…老聶?風雲!”張明的聲音有些發飄,“這檔案室綠化…超前了點吧?這盆栽…怕不是成精了?”
    話音未落,聶風雲臉色劇變。
    他站在櫃子側麵,雖看不清張明眼前的怪物全貌,但一股陰寒刺骨的危機感直衝天靈蓋。他嘶聲低吼:“快!關門!把它塞回去!快!”
    3、
    幾乎在聶風雲吼叫的同時,那盆詭異的“綠植”,竟真的以一種令人頭皮炸裂的緩慢姿態開始轉動,如同一個沉睡的惡魔被驚醒,試圖扭過頭顱“看”清打擾它的螻蟻。
    刹那間,厚實的葉片已側過一半,陰影扭曲蠕動,散發著不祥的凶戾之氣。
    聶風雲眼見張明僵立當場,一個箭步猛撲上去,用盡全身力氣,“砰!”一聲巨響,將那沉重的鐵皮櫃門死死拍上、鎖死!隔絕了最後一絲窺探的可能。他背靠著冰冷刺骨的櫃門,大口喘著粗氣,臉色難看至極,額角也庫次庫次地滲出冷汗。
    “那…那裏麵…到底是什麽鬼東西?”張明盯著緊閉的櫃門,聲音嘶啞得像破舊的風箱。
    “邪門…竟然是傳說中的‘血手’…”聶風雲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肺裏的恐懼都擠壓出去,“在血水裏…泡著長出來的玩意,有精密的感應裝置在操控它。剛才差他媽一秒就扇過來了。”他心有餘悸地補充,“藏鍾這老狐狸,真是什麽陰間玩意都敢往裏塞!”
    “藏鍾恐怕沒這技術,”張明抹了把額頭的冷汗,後脊梁的涼氣還未散盡,“這是邪門歪道嫁接現代科技的防禦怪物。有這玩意兒鎮著,這些年除了咱倆和青禾那個愣頭青,怕是沒人敢往裏闖!”
    “臥槽,這麽離譜?”
    “想玩遊戲,首先得保住小命。‘血手’自帶滅絕程序,能吸幹所有闖入者的生機,讓你瞬間OUT加GAME OVER,你說誰還有膽量陪它玩命?”
    兩人麵麵相覷,鬼市上聽來的那些離奇死亡傳聞,瞬間與眼前這恐怖“血手盆栽”的形象重疊。若剛才那東西完全轉過身,結結實實挨上一“巴掌”
    那畫麵,光是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栗。
    “臥槽…這哪是防禦,簡直是進攻利器!”張明啐了一口,壓下心頭的悸動,“比藏鍾給我穿七年小鞋刺激多了…咱還搞不搞?這獎金重要,命更重要啊!”
    聶風雲眼神陡然銳利如鷹隼:“關青禾一個小丫頭都敢來捋虎須。你張明好歹是被藏鍾親自‘重點關照’了八年的硬茬子,八年,一個抗戰都打完了,你全然無傷,居然慫了?連個小姑娘都不如?”
    這話像針一樣紮進張明心裏,他頓時梗起脖子:“扯淡!老子怕過誰?當年敢查他小舅子,今天就能翻他老巢。不就是個盆栽精麽,我怕個球!”嘴炮打得山響,身體卻很誠實。他果斷放棄那詭異的鐵皮櫃,轉向旁邊堆滿文件的破舊書桌。
    安全第一!
    書桌沒有抽屜,桌麵散亂著過期文件和廢紙。張明隨手一翻:“謔,全是些蓋了‘作廢’紅章的‘聖旨’,藏鍾留著當廁紙都嫌硌得慌吧?估計是等著周末碎紙機開葷呢。”
    聶風雲看他翻得毫無章法,眉頭緊鎖,預感今晚恐將無功而返:“那東西不可能明晃晃擺這兒。藏鍾是關山係的狡狐,能沒點機關暗格?”
    “對啊!”張明一拍大腿,差點震塌那張破桌,“這麽要緊的玩意兒,能亂扔?關青禾那小妞的線索八成是坑。暗格?我看保險箱更靠譜。藏鍾那點收藏癖,誰不知道!”
    他立刻化身人形探測儀,貼著牆壁“咚咚咚”地敲個不停。
    聶風雲卻搖搖頭,銳利的目光落在那堆搖搖欲墜、散發著腐朽絕望氣息的舊檔案盒上。
    他非但沒有靠近,反而警惕地又退開半步。
    “老張,”他指著那檔案盒堆砌的危樓,“保險箱的事兒明天弄個探測器來辦。現在,勞駕您先把頂上那幾個‘祖宗’請下來開路。”
    “風雲!你玩死我得了!”張明跳腳,“這盒子堆得比藏鍾的官架子還他媽高!” 抱怨歸抱怨,金主爸爸的命令至高無上。他罵罵咧咧地踮起腳,使出當年翻牆緝凶的本事,小心翼翼地將最頂層的幾個盒子逐一搬下。
    第一個盒子打開,裏麵是雜亂無章的垃圾:舊電吹風、褪色的撲克牌、鏽跡斑斑的螺絲帽…“謔,事故中隊還兼職廢品回收站?”
    第二個盒子是醒目的亮橙色。
    聶風雲皺著眉,隻掀開一條縫隙往裏窺了一眼,頓時臉色微變,“啪”一聲迅速合上,動作快得像被蠍子蜇了。
    “啥寶貝?神神秘秘的?”張明的好奇心被勾起,伸手就要去掀,“總不會比那‘血手’還嚇人吧?”
    “我勸你別看!”聶風雲一把拍開他的手,眼神複雜,“為了你的胃口…也為了我的眼睛著想!”
    “切!隻要不是血手,怕個卵!當年直麵他們的臭臉老子都沒哆嗦!”張明倔勁上來,“啪”地按亮手機手電,“再說了,那玩意兒怕光,我有這個!”
    他得意地晃著光源。
    聶風雲沒搭理他,默默將那橙色盒子放回原位,仿佛那是個封印著災厄的魔盒。
    第三個盒子則直接挑戰生理極限,盒身腐爛得最厲害,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濃重黴味與某種蛋白質深度腐敗的詭異惡臭。
    張明有點犯怵,但瞥見聶風雲抱著胳膊、一副我靜靜看你作死的表情,頓時血性或者說魯莽占了上風:“怕個鳥!幾隻蟲子還能翻天?”
    他心一橫,猛地掀開了盒蓋!
    盒蓋剛掀起一道縫,幾隻黑乎乎、油光鋥亮、足有成人指節粗的肥碩巨型蠹蟲,“噌噌噌”地就從縫隙裏爭先恐後地竄了出來,它們扭著動著肥碩油膩的身軀,速度快得驚人,順著張明的手腕就往衣袖裏鑽。
    “我操!什麽鬼!”張明惡心得魂飛天外,一蹦老高,差點撞上天花板垂掛的蛛網,手忙腳亂地拍打,“這他媽什麽玩意兒?吃激素長大的?藏鍾在這兒養寵物?!” 他抄起桌上一本磚頭厚的《湖跺市曆年交通事故匯編》,化身冷酷的蟲類終結者。“啪啪啪”幾聲悶響,幾隻巨型蠹蟲被拍成了肉醬。
    剛喘口氣,他眼角餘光瞥見那腐爛的盒縫裏,竟又窸窸窣窣地探出密密麻麻、微微蠕動的、半透明的觸須狀物。
    那散發出的陰冷詭異氣息,竟與鐵皮櫃裏的“血手”如出一轍!
    “娘啊!”張明嚇得肝膽俱裂,如同甩脫一條毒蛇般,將那散發著不祥詛咒的盒子奮力擲回架子深處,“哐當”一聲砸倒了一片無辜的檔案袋。
    聶風雲全程抱著胳膊,臉上掛著“不聽老人言”的淡漠表情。直到張明扶著牆大口喘著粗氣,他才慢悠悠踱過來,遞上一根皺巴巴的煙,語氣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同情:“行了,喘勻了氣沒?”聶風雲把煙塞進張明嘴裏,自己也點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他望著那堆如同怪物巢穴般的檔案盒,下了總結陳詞:“甭找了,全是鬼佬玩意,怪不得關青禾铩羽而歸,咱哥倆,也得撞得滿頭疙瘩。”
    張明吐出一口濃煙,眼神疲憊:“怎麽說?”
    “還不明白?”聶風雲用夾煙的手點了點那片狼藉,“有人比咱們,比關青禾,都來得更早!東西,早被人捷足先登了。藏鍾這老狐狸,離開了分管的地兒,也愣是防得滴水不漏啊!”
    張明愣了兩秒,隨即狠狠嘬了一大口煙,煙頭在昏暗中驟然灼亮:“臥槽,這老狐狸。”
    聶風雲拍了拍他肩膀,聲音壓得更低,眼神銳利如刀,瞥向檔案室深處那片更濃稠的黑暗:“別在這兒發呆了,跟上。” 他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算計,“看看是誰的手腳這麽快…還有,”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冷硬,“明天那台國外代購的金屬探測器,看來真的要派上用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