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毒蠍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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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的鐵欄杆,鏽蝕凝固如大片幹涸的、年代久遠的陳血,在稀薄的月光下,散發出濃烈的鐵腥與一種滲入骨髓的絕望氣息。吳定波的赤足深陷在冰冷粗糙的水泥邊緣,砂礫如同無數淬毒的獠牙,瘋狂啃噬著他腳掌的皮肉,每一步輕微的碾動都帶來鑽心的銳痛。這疼痛是他瀕臨崩潰意識中唯一的錨點:疼痛是生命苟延殘喘的刻度,麻木才是墜入深淵的序曲。
眼前,iPad幽綠的屏幕光,像一座孤懸於地獄的微型祭壇。
祭壇之上,循環上演著那場精心策劃的謀殺:徐萍車禍的真相。畫麵被拆解得支離破碎,一幀幀慢放,每一個細節都化為無形的鋼針,密集地、惡毒地刺紮著他的視網膜,企圖將他釘死在罪證的十字架上。那個戴著鴨舌帽的鬼祟身影,熟練地鑽進他的車,在方向盤下鼓搗著死亡的機關。最令人血液凝固的,是擋風玻璃上那抹被扭曲拉長的倒影:錢惠子!自己又愛又恨,如同毒藤般纏繞心魂的邪惡女神。
她的唇角,向上彎成一個極其詭異的弧度。那不是笑,更像是一把在腐肉裏反複淬煉過的精鋼彎鉤,此刻正精準地、帶著戲謔的惡意,勾住了他搖搖欲墜的喉嚨。
“嗒…嗒…嗒…”
說曹操,曹操到。這是索命的鼓點,一陣高跟鞋敲擊水泥的聲音,尖厲、清晰,如同喪鍾的秒針在無情地倒數。每一步都精準地踏在他暴露的神經末梢上。當那雙昂貴得刺眼的Gucci鞋尖,帶著一種碾碎螻蟻般的漠然,極其緩慢地、帶著碾磨的力道,狠狠碾壓過他裸露的腳背時,吳定波甚至聽到了自己腳骨在重壓下發出不堪承受的、瀕臨斷裂的“咯咯”**,刺骨的冰涼與鑽心的銳痛瞬間交織,電流般竄遍全身。
那痛楚尖銳地貫穿全身,卻無法淹沒心底更深的、足以凍結靈魂的寒意。
“老吳,居然能逃開清道夫,看來是我低估了你這條泥鰍的滑溜。”她的聲音裏沒有一絲情人的溫度,隻有捕獵者打量垂死獵物的審視。
“所以,那些人是你派來的?”他的聲音沙啞,卻像磨礪的砂紙,刮擦著死寂的空氣。
錢惠子嗤笑一聲,聲音甜膩得如同裹了糖霜的砒霜,“聰明人總喜歡給自己加籌碼,可惜啊,鬼市最討厭的,就是不安分的棋子。”她目光掠過發著藍光的iPad,瞳孔驟然收縮如針,“什麽時候弄的這些…小玩意兒?是遊俠聯盟那群瘋子給你的膽?”聲音緊貼著他腦後響起,帶著腐蝕性的好奇,如同毒蛇吐信,“可知道他們當年是怎麽被鬼市碾碎骨頭的?一群喪家之犬罷了。”一股陰風陡然掀起他單薄的襯衫下擺,腰間那排精巧的微型設備瞬間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
幽藍色的指示燈微弱地、固執地閃爍著,像一群被活生生釘死在無邊黑暗裏的瀕死螢火蟲,徒勞卻倔強地對抗著吞噬一切的濃墨。
吳定波艱難地抬起頭,目光穿透城市上空那片被霓虹強暴成病態淤紫的夜幕。“惠子,我這種人,爛命一條,身無長物,不過是你眼中的一把泥,”他的聲音異常沙啞平靜,卻像深埋地底的頑石,“隻剩下這點…紮進汙泥裏的警惕,像根生了鏽的針,來刺破你們鬼市華麗皮囊下散發的…腐爛腥臭。”他頓了頓,眼底驟然迸發出淬毒的寒芒,“好在,這世上總有些不甘墮落的靈魂。誌同道合的一群朋友,撬開了你們精心打造的棺材,讓裏麵粉飾的白骨,見了光了!”吳定波這麽說是有底氣的,他手中掌握的證據,早已不止徐萍這一樁。冰冷的硬盤深處,幽暗雲端的角落,埋藏著鬼市華麗蛛網下,無數無聲湮滅的哭嚎與掙紮。“我手上有足夠把你們那棟金玉其外的大廈,蛀成危樓的證據。”
“所以,有恃無恐,是吧?”錢惠子的聲音冷得像冰,但眼底深處,一絲極快的陰鷙掠過。
驟然!
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福爾馬林氣味,毫無預兆地洶湧襲來。冰冷、粘稠,如同一條巨大的、剛從防腐液中撈出的蟒蛇,瞬間纏繞上他的脖頸,鑽進他的鼻腔,帶來窒息般的死亡聯想。
錢惠子以一種近乎扭曲的柔韌姿態俯下身。在她刻意敞開的領口深處,那抹醫院專用的淡藍色消毒巾,赫然在目。它不再僅僅是一塊布片,更像一小塊剛從屍身上剝離下來的帶著濕冷腐液的裹屍布碎片,帶著不祥的死氣,緊貼著她溫熱的皮膚,形成極端詭異恐怖的對比。
“老吳,”她的聲音驟然降到冰點,如同百年玄冰相互刮擦,“就這麽急著…給自己刨坑?”她塗著猩紅蔻丹的手指,如同五根淬毒的鋼錐,猛地、帶著撕裂皮肉的狠勁,扣進他肩胛骨的縫隙!指甲瞬間刺破薄衫,狠狠嵌入皮肉,鮮血的溫熱感滲出,帶來鑽心的銳痛和極致的屈辱。“把東西拿出來!”她的氣息混合著福爾馬林的刺鼻和一種冰冷的腥甜,如墓穴深處吹出的風,帶著死亡的指令,噴在他慘白的臉上,“不然,別怪我不念舊情,你們吳家這根獨苗…天亮前就得送進太平間的凍櫃!”
“你剛從醫院回來…”吳定波的瞳孔急劇收縮,目光如燒紅的烙鐵,死死鎖住她領口那抹刺眼的、象征死亡的藍,“所以…錢惠子,你處心積慮接近我,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我…是為了老祝?我就是你隔山打牛的那座山?”
“還真會為自己臉上貼金,什麽山,你丫也就是一個小土丘罷了!”她的嘲諷毫不留情。
“無所謂了,我就是確認一下你這樣的高端局我吳定波能不能打。”
洞察的鏈條,在他腦中哢噠作響,一節節緊扣,發出冰冷的金屬摩擦聲。
“結論呢?”錢惠子挑眉,語氣帶著貓戲老鼠的殘忍好奇。
“你錢惠子,果然就是一艘駛向地獄的破陋之船,披著華麗的皮,載著腐爛的蛆蟲!讓人窒息,讓人絕望!”
“聰明!到底是湖跺大狀!不過這時候才明白過來,是不是太過遲鈍了些?”她臉上的笑容瞬間放大,扭曲得近乎妖異,眼中寒光暴射,如同淬毒的冰錐,“可惜,越是聰明的孩子…”她的舌尖如同毒蛇的信子,極具暗示性地、緩緩舔過自己猩紅的唇角,“越是得不到想要的糖果…通常隻會…死得連爛泥都不如。”
她利落得近乎殘忍地掏出手機,屏幕在黑暗中驟然亮起,如同一扇驟然打開的地獄之門。“看看吧!然後給出選擇。”畫麵清晰得殘忍:吳定波年幼的女兒,坐在肯德基明亮得刺眼的燈光下,正天真地用小勺挖著麵前一杯正在融化的粉色聖代。而對麵的陌生男人,眼神空洞得像打磨過的黑曜石,麵無表情地將一勺粘稠的、緩慢滴落的冰淇淋——那甜蜜的粉紅此刻如同凝固的腦漿——懸在女兒頭頂上方咫尺之處。
“選吧。”錢惠子的聲音平板無波,如同冰冷的機械,“是讓那些證據消失,還是讓你女兒…變成一灘需要處理的…生物廢料?”
吳定波沉默了。關子沐讓他找祝一凡,但是他對這救命之人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信任,他最終防了一手,把證據備份給了關子沐,此刻,才有了與錢惠子虛與委蛇的本錢。
風,如同無數死者的哀嚎凝聚成的鬼手,撕扯著他淩亂的頭發和單薄的衣衫。幾秒鍾的靜止,凝固得如同世界崩塌前的真空。
他沒有再看那屏幕一眼,沒有再看身後那張如同精心描繪的惡魔麵具般的臉。他甚至沒有一絲多餘的顫抖。逐漸僵硬的軀殼下,一種滾燙的名為恐懼與憤怒的岩漿,被強行封凍、壓縮,化為冰冷堅硬的內核。他極其緩慢地俯下身,動作僵硬得像個提線木偶。那隻承載著無數血腥秘辛的iPad,被他輕輕放置在冰冷肮髒、布滿暗紅鏽跡的鐵欄杆邊緣。屏幕幽幽的光,映著他毫無血色的指尖,像一個冰冷的、屈辱的祭品。
然後,他直起身。赤足再次碾過粗糲的水泥地,每一步都如同踏上燒紅的刀鋒,留下蜿蜒、黏膩的暗紅印記。他沒有回頭,背脊挺得筆直,如同一柄寧折不彎的舊劍,徑直走向那扇通往下方無邊黑暗的鐵門。他的背影在身後城市病態霓虹的映照下,被拉扯成一道孤絕沉重,仿佛背負著整個地獄卻依然不肯屈服的剪影。
他交出了冰冷的設備,但那無聲的背影裏,分明帶走了某種更致命、足以焚毀一切的滾燙餘燼。
錢惠子有些發怔,站在原地,高跟鞋尖無意識地、泄憤般地碾撚著地上冰冷的塵土和那幾點刺目的暗紅。她看著那扇吞噬了吳定波背影的鐵門,又低頭瞥了一眼腳邊那個閃爍著幽光的祭品,唇角再次彎起那個詭異的弧度。“都這個時候了,還在裝!”與這些自以為是的男人對決,她總是最終的贏家。
夜風卷起她昂貴的裙擺,帶來一股更濃烈的福爾馬林氣味,與她周身散發的、如同墓穴深處出土的玉石般的冰冷華麗,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象征著絕對掌控的勝利和諧。此刻的天台之上,隻剩下死寂的寒霜,和一片深不見底、蘊藏著未知風暴的沉默深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