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生死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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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信息流刺破祝一凡昏沉的意識。加密頻道裏,一個被多重扭曲的電子音如同毒蛇吐信:“目標:嚴格。清洗指令已激活。敵方漁夫布網中。”
    係統中指的漁夫是廖得水?他的心髒猛地一沉,骨頭碎裂的劇痛瞬間被更凜冽的危機感壓過。廖得水,這個看似平庸的交巡警大隊長,竟是一條藏得如此之深的毒蛇!他布下了死局,目標不隻是他祝一凡,徐萍,還有樓上無菌艙裏重傷垂危的戰友嚴格。
    是可忍孰不可忍,來不及細思,身體已先於意誌反應。他甩開殘存的眩暈,殘軀裹挾著不顧一切的決絕回到醫院,冰冷的拐杖撞擊地麵的每一次聲響,都像是敲在繃緊的神經末梢上。
    走廊幽深如同墓道,重症監護區的冷藍光線流轉,映照著他單薄搖晃、被拉長扭曲的影子,如同投向深淵的最後一道孤光。
    係統的預言成真,門縫內,一個鬼祟的影子正將針管刺入嚴格的輸液管,透明液體在幽光下泛著不祥的微芒。
    “住手!” 祝一凡怒吼撞門,聲波炸裂死寂。
    寒光乍現!對手手中匕首已如毒蛇吐信,直刺他心口。那雙眼睛熟悉得令人心頭發毛,電光石火,祝一凡重傷之軀爆發出駭人潛能,拐杖化作一道烏光,撕裂空氣狠狠砸向對方腕骨。
    “哢嚓!”骨裂聲清脆瘮人。
    “唔!”黑衣人痛哼,眼神戾毒如受傷的野獸,毫不猶豫撞碎窗口玻璃,縱身躍入濃黑夜幕。
    那決絕的逃離姿態,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的意味。
    祝一凡撲到床邊,指尖帶著微顫,一把扯斷那致命的輸液管。冰冷的塑料瓶握在手中,瓶內液體泛著詭異的熒光。
    “啪!啪!啪!”
    熾白的強光毫無征兆地撕碎走廊的幽藍,隔壁病房如同地獄閘門洞開,瞬間湧出密密麻麻的黑影。冰冷的微衝槍口如一片死亡的叢林,瞬間將中央的祝一凡徹底淹沒。那無數猩紅的光點,如同嗜血的螢火蟲,密密麻麻爬滿他單薄的病號服,貪婪地吸附其上。
    “收網!”廖得水的聲音淬著冰渣,從陰影深處傳來。他緩緩踱出,製服筆挺,臉上掛著獵人終獲獵物的扭曲的獰笑,每一步都踩在祝一凡緊繃的神經上。
    “知人知麵不知心啊,祝一凡同誌?”他的目光死死鎖住祝一凡手中那瓶熒光的罪證,“原來是你這條深藏不露的大魚?”
    “廖大,好算計!”祝一凡齒縫裏擠出冷笑,指節因攥緊吊瓶而發白。
    “承讓承讓!拿下!”廖得水揮手,如同揮下斷頭鍘刀。
    “住手!”一聲帶著哭腔的淒厲呼喊刺穿肅殺。關青禾如同撲火的飛蛾,撞開槍械叢林,張開雙臂死死擋在祝一凡身前,單薄的身體篩糠般顫抖。
    廖得水瞳孔收縮,陰戾如鷙鳥:“關青禾!你讓開!包庇祝一凡,是想與他同罪?!”
    “廖黨委!”關青禾慘白的臉上浮起一絲近乎破碎的勇氣,她猛地掏出手機,屏幕亮起,“我有證據!他是在救人!視頻為證!”
    謝天謝地,那無意中持續的連線,錄下了驚魂一刻:黑衣人於嚴格病房的突然闖入,在輸液管上做文章,祝一凡與之搏鬥與拔管,是為了救人。畫麵晃動模糊,卻如鐵證鑿鑿。
    他麽,該死!
    煮熟的鴨子竟要飛?
    廖得水臉上的獰笑瞬間凍結,取而代之的是被愚弄的狂暴與難以置信。他精心烹製的死局,竟被這女人手中小小的屏幕撕開一道裂口。
    他陰鷙的目光掃過那片冰冷的槍口叢林,掃過關青禾那張絕望又倔強的臉,最後死死釘在祝一凡手中的熒光瓶上。
    空氣凝滯,隻有紅外瞄準光點在病號服上貪婪地遊移。
    “即便如此,”廖得水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砂石,帶著刺耳的摩擦感,“也不能排除他作為共犯,為殺手放風、製造混亂的嫌疑!”他強行狡辯,眼中燃燒著不甘的毒焰。
    “黨委,”一旁的陶金鑾忍不住開口,“老祝剛才明顯和對方搏鬥,怎會是一夥?再說,這重症監護室難道沒有監控?調出來一看便知!再說了,青禾手中的證據,那是鐵證如山…”
    “閉嘴!”廖得水猛地扭頭,眼中凶光畢露,將陶金鑾後麵的話硬生生瞪了回去。他胸口劇烈起伏,死死盯著祝一凡手中那瓶妖異的液體,仿佛那是他唾手可得卻又功虧一簣的獵物。
    終於,他從牙縫裏狠狠迸出兩個字:“收隊!”
    冰冷的槍口不甘地垂下。黑影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在隔壁病房。刺目的強光燈熄滅,長廊重新陷入壓抑的幽藍。護士顫抖著手為嚴格接上安全的藥液。關青禾攙扶著祝一凡,每一步都踏在骨頭碎裂的痛楚和劫後餘生的虛脫上,緩慢挪回醫院樓下。
    “小禾,謝了!”祝一凡癱倒在地上,冷汗浸透後背,“廖得水這局…布得幾乎天衣無縫,不是你…我死定了。”
    他閉上眼,廖得水最後盯著那熒光瓶那貪婪又怨毒的眼神,如同烙印般灼燒著他的視線。
    關青禾沉默著替他擦拭額角的冷汗,良久,才低聲道:“老祝,那個攝像頭…其實是聶哥放的。”
    “什麽?聶風雲?”祝一凡猛地睜開眼,銳利的目光穿透病房昏暗:“他果然…還活著。這丫的活著布網,暗地算計。”
    “我不知道!”關青禾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老祝,昨天是我八年來第一次真正見到他…其餘時候我們都是手機聯絡,他就像一個從地獄歸來的幽靈。”
    “所以,” 祝一凡的聲音沉冷如鐵,“你這些年查的,從來不是聶風雲的死亡真相,而是被他繼續操控,挖掘當年的舊案深淵,對嗎?”他想起剛才險之又險的瞬間,那視頻的來源,那精準得可怕的出場節點…
    這一切背後,必然有那隻無形的手在撥動。
    關青禾艱難地點頭,眼中是燃燒的灰燼與迷茫的痛苦:“我本以為…能埋葬過去,活成湖跺城裏一個不起眼的符號。直到…他撕開墳墓,重新站在我麵前。那堆我以為熄滅的灰燼,被他輕輕一吹…”她聲音哽咽,“便死灰複燃,燒得比從前更痛,更絕望。老祝,你知道那種在萬籟俱寂的廢墟上,突然看到一顆來自地獄的火種的心情嗎?明知是焚身烈焰,卻忍不住想撲上去…帶著毀滅般的渴望。”
    祝一凡沉默,病房裏隻剩下兩人沉重的呼吸。
    半晌,他才緩緩開口:“八年都藏身陰影,對自己夠狠。對他身邊的人,更狠。聶風雲這種人,是一把淬了冥河寒冰的雙刃劍。靠近取暖,隻會被那刺骨的寒意凍僵魂魄,最終…血染霜鋒。”
    “他不是殘酷!”關青禾急切辯解,仿佛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也許是身不由己!被更大的黑暗裹挾…”
    祝一凡回想起今晚這環環相扣差點將他置於死地的毒局,若非那幽靈般的視頻聯網,若非關青禾的奮不顧身…這聶風雲若真能在這黑暗漩渦中守住一絲本心,倒也算得上一種扭曲的“難得”。
    他撐著拐杖起身,走向徐萍的病房。
    查房醫生剛好出來,一臉困惑。
    “祝警官?你不是出院了麽?怎麽還在呢?”
    祝一凡有些尷尬,他是來看徐萍和自己女兒的,關青禾在側,這話顯然說不出口。
    醫生皺眉低語,“植物人生女本就是醫學奇跡,更奇怪的是…儀器顯示她昨晚活動數據異常…居然有一萬步…”
    他猛地回頭,走廊盡頭一個模糊的側影一閃而過,鬼魅般消失在樓梯轉角。
    “青禾!”他聲音緊繃如弦,“剛才那個影子…像不像龐…”
    “龐什麽?螃蟹?”關青禾茫然。
    “哦,可能是我看錯了!”一個名字,一張早已模糊在記憶角落的麵孔,此刻卻帶著冰冷的寒意刺入腦海。
    “滴滴滴!”關青禾的手機驟然響起刺耳的視訊請求:肖綽!屏幕上跳動著那個來自香港的號碼。
    “禾禾!禾禾!你那邊怎麽回事?!說話!”肖綽的臉剛出現在屏幕上,焦急的吼聲便穿透病房的死寂。
    她發絲濕漉,臉上還帶著劇烈運動後的潮紅,顯然剛從某個緊張狀態脫離,顯得異常焦慮。
    關青禾愕然:“我…我沒事啊!綽綽!”
    肖綽語速快得像爆豆:“有人用高級權限劫持了你的微信通話後台!把我強行拉進了共享頻道!剛才醫院裏那一切,我都看見了!槍!紅外線!還有…那個姓廖的王八蛋!”
    “屏幕共享?難道是那聶風雲?”祝一凡起身拿過關青禾的手機。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心道這家夥能在關青禾臥室裏裝針眼攝像頭,那這個手機上的小伎倆必然也是他刻意為之,本意是監視關青禾,卻意外地給自己解了圍。
    祝一凡翻轉手機,屏幕裏肖綽剛出浴的模樣撞入眼簾:綠色浴帽,紫色浴袍,一張嬌俏的臉龐寫滿霸道與審視。
    兩人目光隔空相接,空氣仿佛瞬間凍結。
    “噢!你就是那個老祝?”幾乎真空的肖綽並不遮擋,那挑剔的目光像X光掃過,“長得挺...抽象嘛!能把人臉組合出這種後現代解構感,也算天賦異稟。”
    祝一凡臉一黑,心道:丫的你會不會說話。
    “還有,”被祝一凡看了個遍的肖綽毒舌功力全開,“老祝,你是警校畢業的嗎?太丟人了,那打架的姿勢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比廣場舞大爺玩太極扇還多了幾分魔幻現實主義的踉蹌美感。警校教官看了都得連夜重寫教材。”
    “那個誰…我們有秘事要談,” 祝一凡一把將懵然的關青禾拽進懷裏,手臂強勢地環住她的腰,挑釁地對著屏幕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痞氣的弧度,“少兒不宜。要不您…先回避一下?”指尖毫不猶豫地點向掛斷鍵。
    “姓祝的!你個人渣!放開禾禾!”肖綽憤怒的尖叫被瞬間掐滅在忙音裏。
    “這叫男歡女愛人倫綱常。她哪隻眼睛看見人渣了?神經病!”祝一凡把手機扔給關青禾,餘怒未消。
    關青禾這才從混亂中掙紮出來,又好氣又好笑:“你們倆…上輩子是拆了對方的廟還是刨了對方的祖墳?隔空都能炸成這樣?”她掙脫懷抱,臉頰緋紅,整理著被弄皺的衣襟,嗔道:“別鬧!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唯一的!”
    “這女人絕對內分泌嚴重失調!”祝一凡憤憤不平。
    “老祝!”關青禾板起臉,眼神帶著少有的嚴厲,“再這樣說綽綽,我真生氣了!”
    祝一凡這才意識到失態,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上頭了!是她先開炮的好嗎?說我長得抽象,打架滑稽,簡直是人身攻擊加職業侮辱!”他憤憤不平。
    關青禾無奈歎氣:“她是對你有誤會!接觸久了你就知道,綽綽她…心是滾燙的。是個好姑娘!”
    “算了吧!” 祝一凡皺眉撇嘴,心有餘悸,“這種隔著屏幕都能讓人血壓飆升的天降克星,磁場相斥,最好這輩子都別見!”
    “嘻嘻,駁回!”關青禾狡黠一笑,眼中閃過一絲光彩,“她這兩天就從香港飛過來了!人家現在身份可不得了:國際刑警!”
    “就她?國際刑警?”祝一凡嗤笑一聲,滿臉寫著“國際刑警門檻是塌了嗎?”
    關青禾深知他炮仗脾氣,不再爭辯。
    纖柔的身體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輕輕伏在他寬闊的胸膛上,像漂泊的孤舟終於靠岸。這無聲的依偎,瞬間融化了祝一凡所有的怒氣。他寬厚的手掌帶著安撫的力道,輕輕撫摸過她柔軟的發絲,聲音低沉下來,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小禾,別管其他。我隻說一句,你聽好。”
    關青禾在他懷中輕輕“嗯”了一聲。
    “聶風雲這趟渾水,你最好立刻抽身。”祝一凡的目光銳利如刀,穿透病房的昏暗,“他對你的態度,是霧裏看花,更是深淵垂餌。你心底那片為他保留的柔軟沙洲,恐怕…早已被他視為布局的棋盤。”他想起了那隻無形中操縱著視頻、救他一命卻又讓他毛骨悚然的手。
    關青禾身體微微一僵:“你說攝像頭…還是手機木馬?” 她抬起頭,眼中帶著一絲驚奇,“你和綽綽…在這一點上,答案竟出奇地一致。”
    祝一凡心中微動,暗道那刻薄女人總算還有點腦子。
    “那個案子…”他試探著,聲音放得更緩,“他讓你查的,能告訴我麽?哪怕一點線索?”
    關青禾眼神劇烈閃爍,掙紮之色溢於言表。
    最終,她艱難地搖頭,避開了他的目光:“不…現在還不行。”
    祝一凡沉默片刻,一個清晰的念頭在腦海中成形:聶風雲不是喜歡躲在暗處玩技術監控麽?那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低聲說,“那你暫時別回應他。我怕你越陷越深。技術上的事…我想辦法替你盯著?”
    關青禾微微一笑,技術?你有麽?算了吧!
    極度的疲憊終於壓垮了她緊繃的神經,她很快在祝一凡沉穩的心跳聲中沉沉睡去,呼吸清淺。祝一凡小心翼翼地側過身,背對著她,僅用單手悄然解鎖她的手機屏幕。幽光映亮他冷峻的側臉。指尖在通訊錄中無聲滑動,精準地停駐在那個沒有任何備注、隻有一串冰冷數字的號碼上。他凝視片刻,那串數字如同烙印般刻入腦海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