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明暗交織
字數:5764 加入書籤
1、
關青禾猛然轉身,冰涼的指尖如寒蟬振翅般搭上車門把手。金屬的冷意順著指骨爬進心髒,在拉開車門的瞬間,她的目光如探照燈掃過車牌,瞳孔驟然緊縮成針尖:“綽綽,這...老祝的車?”
“巧了,偶遇。”肖綽聲音平淡如冰下暗流,“在湖跺,我這點人脈可不夠用,隻能借你的麵子,用他的車。”她側頭時,月光在睫毛投下蛛網般的陰影,“不介意吧?”
關青禾喉結滾動如困獸掙紮,避開那束能照見靈魂的目光:“嗯...不介意。“ 可眼底那抹異色,卻似宣紙上暈開的墨痕,一寸寸蠶食著純白底色。
淩晨兩點的夜色是凝固的瀝青,殘月被流雲撕扯成破碎的銀箔。肖綽猛踩油門的動作像在絞緊命運的發條,引擎的咆哮聲中,西寧路在輪胎下發出瀕死的嗚咽。車身化作淬毒的箭矢,刺向導航終點——那片被城市遺忘的荒蕪廢堤。
車燈熄滅的刹那,死寂吞噬一切。
夜風凜冽,寒氣侵骨。廢棄碼頭邊,幾盞昏黃路燈如垂死之眼,映著幾個剪影般模糊的老者。
肖綽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這裏不是犯罪現場,倒像是命運精心布置的祭壇。“青禾,確定是這裏?”她推門下車,鞋跟叩擊水泥地的聲響在空曠中驚心。目光鷹隼般掃過無警徽,無警戒,唯有無邊死水與沉沉黑暗。“市局...通知你來此…認屍?”字字如冰錐,鑿擊凝固的空氣。
關青禾手機冷光映著慘白的臉:“地址...沒錯啊。”她的聲音飄忽如風中蛛絲。
“是誰!?”肖綽猝然轉身,將整個脆弱的背脊,毫無保留地暴露在關青禾麵前。
一聲炸雷般的厲喝驟然撕裂死寂:“青禾!動手!別墨跡。”
信任堤壩,轟然崩塌。
關青禾眼神厲光一閃,再無半分猶豫,手刀挾著破風聲,狠戾斬向肖綽毫無防備的頸側。
十年情誼,終究焚毀於心魔扭曲的光焰。
肖綽則如斷線木偶,軟倒於冰冷地麵。關青禾的手刀斬落時,她的瞳孔裏還映著十年間她們在警校櫻花樹下擊掌的殘影。
“別怪我…綽綽…”關青禾喃喃自語,她的懺悔混著血腥味卡在喉間。她沒看見肖綽垂落的手指正微微抽搐——那是她們當年約定的摩斯密碼:【陷阱】。
幾乎同時,一道身影從濃稠黑暗裏剝離。陰影更深處,費青雲坐在一張折疊椅上,膝蓋上橫著一根碳素魚竿,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竿身,仿佛眼前上演的背叛隻是湖麵微瀾。得到了歸墟的指引,他第一時間放棄了與關子沐的糾纏,來到此處,他無聲的存在,才是這片死水的真正核心。
後備廂縫隙中,祝一凡心髒驟停。逼近的身影,赫然是那大爆炸中灰飛煙滅的聶風雲,而聶風雲的目光,在與費青雲短暫交匯時,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恭順。
“青雲,你得到了他的指引?”
“是!”費青雲麵色一冷,淡淡地點點頭:“還請按照他的計劃執行。”
“好!”陰影中的聶風雲輕笑出聲,他看了一眼倒地的肖綽:“什麽國際刑警組長,弱雞一枚。”
這一刻,關青禾如小鳥撲向他,眼中交織釋然與愧疚:“聶哥,你答應過我,絕不傷綽綽性命的。”
聶風雲溫柔撫過她鬢角,指腹溫熱與眼底寒冰割裂:“青禾啊…”他歎息,寵溺中帶著殘忍的責備,“那位大人說過,善良是天才的奢侈品。可惜身處危局,你我都消費不起...青禾,你總似不合時宜的燭火,善良軟弱,關鍵時便搖擺,這是製約你成神的關鍵桎梏。”他瞥了眼地上的肖綽,語氣輕描淡寫,“放心,肖綽的命,遠不如她從錢鵬處竊走之物值錢。肯合作,我便留她活路。”
親熱的二人絲毫沒有注意到費青雲陰鷙的目光投射。
兩人合力將肖綽抬進越野車後座。聶風雲一骨碌坐進駕駛位,關青禾心事重重地坐入副駕。
費青雲擺了擺手,引擎發動。
聶風雲聲音在密閉空間裏柔和卻陰冷,低八度地說道:“青禾,真不隨我去見‘那位大人’?他對你可是讚賞有加呢。”
關青禾疲憊搖頭,目光飄向窗外沉夜:“太晚…我累了!聶哥,我想回家,明天還要…上班。”
“上班?就這麽想見那祝一凡?”聶風雲側目,嘴角詭異勾起,那弧度毫無溫度,隻有鎖定獵物的殘忍。
後備箱傳來“咚”的悶響。祝一凡的額頭撞在工具箱上,溫熱血線蜿蜒而下。他終於看清:聶風雲後頸處盤踞著與歸墟服務器同款的夜叉紋身。
“聶風雲怎麽看起來怪怪的,”祝一凡有一種感覺:“這個聶風雲像是一個複製人一般,全無感情。”
連祝一凡都有感覺,心細如發的關青禾自然是感覺到了他的異常:“聶哥,你怎麽回事?”
聶風雲猛踩刹車,突然發出了一種詭譎的笑,低聲喃喃道:“我或許是...進化了...”
這聲音太過細微,無論是關青禾還是祝一凡都沒有聽清楚。
那一刻,他正看往後視鏡,同樣詭異的費青雲的身影越來越小。
他微微頷首,一個無聲的裁決已然下達。
“抱歉,青禾,你暫時回不來家!”
回眸的祝一凡窺見聶風雲的一抹冷笑,寒氣直衝天靈:“完了!這小子太毒,看來,青禾已是他們的棄子!”
果然,聶風雲聲音陡然毒蛇般陰冷,“棋局已開,”他的視線似乎穿透車頂,投向那片操控全局的陰影,“那位大人的收官棋局裏,關青禾,你一個棄子…豈有退場的餘地?”
“棄子?聶哥…你說什麽…”關青禾愕然。
“青禾,我已不是當年的聶風雲,怪你…”聶風雲歎息帶著虛偽憐憫,“信錯了人!”
話音未落,手臂如毒蠍擺尾,挾千鈞之力,狠狠劈落,關青禾眼中的驚愕甚至來不及成型,便瞬間被黑暗吞沒,軟倒。
“天真,那位大人怎麽會放過自己親手締造的幽靈?”
聶風雲猛掛擋,油門狠踩到底。引擎發出瀕死咆哮,輪胎在濕冷地麵瘋狂摩擦尖叫,車身如失控的鋼鐵野獸猛然躥出。後備廂內,祝一凡在劇烈的顛簸甩動中,肝腸寸斷。每一次撞擊都像骨骼在**。
他死死扒住金屬凸起,指節青白,冷汗涔涔,對抗著失重與致命的眩暈。
車窗外飛速倒退的昏黃光影裏,費青雲的身影佇立如黑色礁石,嘴角似乎噙著一絲洞悉一切的冰冷的笑意。
2、
淩晨兩點十七分,西寧路盡頭的廢堤像一具被剖開的屍體,裸露著鏽蝕的鋼筋和混凝土殘骸。月光在斷裂的橫截麵投下鋸齒狀的陰影,仿佛某種遠古生物留下的齒痕。夜風裹挾著湖麵腥氣,在蘆葦叢中刮出沙啞的嗚咽,枯萎的葦杆相互摩擦發出的聲響,像是無數細小的骨節在黑暗中咯咯作響。
祝一凡蜷縮在越野車後備箱的陰影裏,後腰抵著冰冷的千斤頂,右腿以一個扭曲的姿勢卡在工具箱與車壁之間。鼻腔裏充斥著機油與血腥的渾濁氣味,其中還混雜著某種化學試劑的刺鼻味道——那是聶風雲身上特有的氣味,像是福爾馬林混合著檀香,此刻正從駕駛座方向絲絲縷縷地滲進來。
他的手機屏幕在黑暗中泛著幽藍的光,那條發給關子沐的定位信息旁,赫然顯示著【已讀未回】。信號格在12格之間跳動,如同垂死病人的心電圖。屏幕左上角的時間數字突然跳轉為02:18,這個微小的變化讓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操!子沐這小子就是不靠譜。”他暗罵一聲,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軟肉。三小時前植入皮下組織的追蹤器此刻正隱隱作痛,那是關子沐親手為他安裝的保險。但現在,這個保險似乎失效了。
遠處突然傳來皮鞋碾過碎玻璃的聲響。聲音很輕,但在死寂的廢堤上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那腳步聲帶著精確的節奏感,每一步的間隔分毫不差,如同毒蛇遊走時鱗片與地麵接觸的規律沙響。祝一凡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他能感覺到那腳步聲正沿著自己的脊椎爬行,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末梢神經上。
後備箱的金屬壁傳來細微的震動,是一臉得色的聶風雲在駕駛座上輕輕叩擊方向盤。
3、
費青雲站在二十米外的混凝土殘骸上,月光將他瘦削的身影拉長成一道鋒利的剪影。他的目光如紅外線般鎖定那輛遠去的越野車,左手把玩著一枚1993年的袁大頭銀幣。硬幣在他指間翻飛,在月光下劃出一道道銀線,突然懸停在拇指與食指之間。
耳麥裏傳來電流雜音般的機械聲:【來自歸墟的指令:目標優先級變更】。這聲音不像電子合成音,倒像是某種生物在模仿機械發音,每個音節都帶著黏膩的濕氣。
他的嘴角扯出一個沒有溫度的弧度,右手在平板上快速滑動。屏幕上的信號攔截程序正在解析聶風雲車內的通訊頻率,幾秒鍾後,一段加密信息被完整截獲:“子沐,開啟位置共享...”
費青雲的瞳孔微微擴大。平板屏幕上,代表關子沐的紅色光點正在城北快速移動,而另一個藍色光點——屬於祝一凡的皮下追蹤器信號,卻詭異地出現在了聶風雲的越野車的位置。
兩個光點之間,一條虛線正在緩慢成形。
“嘖,祝一凡,是你吧!”他突然提高音量,聲音在空曠的廢堤上激起陣陣回聲,“哪哪都有你,那位大人說的沒錯,你還真是個搞屎棍!”
仿佛是為了呼應這句話,不遠處突然亮起刺目的車燈。一輛黑色轎車歪斜著衝進廢堤區域,輪胎碾過積水坑濺起的泥漿呈扇形潑灑,有幾滴甚至飛濺到費青雲蒼白的臉上。他伸出舌尖舔去嘴角的泥漬,嚐到了鐵鏽與汽油混合的味道。
“你要玩是吧,那我就陪你玩到底!”費青雲從後腰抽出一把陶瓷匕首,刀刃在月光下泛著骨質的慘白。
幾乎同時,後備箱裏的祝一凡突然渾身僵硬。透過箱蓋縫隙,他看到遠處費青雲的左手正高高舉起。那枚本該戴在聶風雲手上的鈦鋼戒指,此刻正詭異地反射著月光。戒指內圈刻著的蛇形紋路在特定角度下會組成“GX”兩個字母。
這戒指隨著費青雲的動作緩緩旋轉,月光在金屬表麵流動,形成一道閃爍的光斑。那光斑有規律地明滅著,祝一凡的視網膜上殘留的影像漸漸組成一句話:“你死定了!”
就在這時,越野車突然劇烈震動。駕駛座傳來聶風雲壓抑的咳嗽聲,接著是金屬碰撞的脆響。是手槍保險被打開的聲音。祝一凡感到後背滲出冷汗,浸透了緊貼皮膚的襯衫。他悄悄摸向腳踝處的備用匕首,卻發現刀鞘空空如也。
祝一凡的呼吸停滯了一秒。他忽然注意到他也戴著耳麥,那裏傳來的微弱電流聲,與皮下追蹤器發出的幹擾雜音幾乎一致。一個可怕的猜想在腦中成形:那個追蹤器根本也是關子沐裝的,他們之間還有合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