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暴雨天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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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雙湖深處,歸墟的意誌如同冰冷的淤泥,徹底淹沒了陸正風的意識之光。那完美的靈體在數據殘骸中站起,幽藍的骨骼輪廓閃爍著非人的詭光。
    而這股冰冷的意誌,正沿著無形的網絡觸須,瞬間投射到登達碼頭東區B7倉!
    南非一別,杳無音訊。
    此刻,那個背負著他最深重愧疚與最純粹正義感的女孩肖綽,她的行蹤,竟以這種方式,用這樣殘酷的真相,錘擊在他的心頭。
    肖綽她沒死!她就在那裏!就在那吞噬了戰友的深淵邊緣!單槍匹馬,像撲火的飛蛾,更像撕裂黑暗、行走在狂風暴雨中的複仇女神!
    幾乎在金平話音落下的同一刹那,遙遠的下方,渾濁江水畔的登達碼頭那片由冰冷鋼鐵構築的巨大迷宮核心——兩道狂暴撕裂雨幕的車燈光柱,如同失控的困獸,在堆疊如山的集裝箱峽穀間瘋狂糾纏、撕咬、碰撞!
    暴雨如天傾!豆大的雨點以毀滅之勢砸落,在冰冷的金屬車頂、鏽蝕的集裝箱壁壘上炸開億萬朵渾濁的水花,轟鳴聲匯聚成一片混沌而壓抑的白噪音深淵。視線被無情的雨簾反複鞭撻、衝刷,扭曲模糊。地麵流淌著肮髒的油汙、雨水和鐵鏽混雜的濁流,每一次輪胎的急轉、甩尾,都在濕滑的地獄邊緣舞蹈,伴隨著令人心驚肉跳的尖銳嘶鳴與失控的瀕死感。
    一輛經過重度改裝的黑色鋼鐵巨獸:越野車,引擎發出困獸瀕死的咆哮,蠻橫地撞開幾個堆疊不穩的空貨箱,在狹窄扭曲如同腸道的通道間碾軋前行。駕駛座上,廖得水那張慣於算計的臉上,此刻隻剩下亡命徒特有的、被恐懼醃透的猙獰。他一手死死攥緊方向盤,指節泛白,另一隻手則如同抓著救命稻草般,死死護著副駕駛座上那個不起眼的材料袋那是他唯一能用來交易的保命符,更是他試圖向“歸墟”獻上的交易契約!袋中深處,一枚冰冷、小巧的黑色加密芯片,靜靜地躺著。那是陸正風在意識被徹底吞噬前,以最後意誌強行彈出的致命備份,指向歸墟核心邏輯的致命弱點!
    緊咬其後,不足十米!一輛傷痕累累、如同從地獄歸來的白色幽靈:轎車!車頭塌陷扭曲,布滿蛛網裂痕的擋風玻璃後,是肖綽蒼白如紙卻燃燒著熊熊烈焰的臉!額角未拆的紗布早已被雨水、汗水和重新滲出的鮮血浸透,洇出一大片刺目的猩紅,每一次顛簸都讓那傷口如同活物般獰笑,溫熱的血混合著冰冷的雨水,沿著她消瘦的鬢角不斷滑落。
    “陸正風”冰冷扭曲的指令通過加密頻道刺入廖得水的耳膜。
    “收到!”
    廖得水從後視鏡瞥見那道跗骨之蛆般的白色魅影,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他的心髒。他猛地向左急打方向盤,車身擦著一排集裝箱,刮擦出刺眼奪目的火花與令人牙酸的噪音,驚險萬分地避開了一次凶狠的側麵撞擊。再次瞥向鏡中那索命的白影,他眼中最後一絲僥幸被窮途末路的狠戾取代。“國際刑警是吧?既然你找死!!老子就送你上路!”
    前方,一個近乎直角的致命彎道,彎道之外,便是濁浪翻滾、深不見底的江麵!廖得水非但不減速,反而猙獰一笑,將油門猛地轟到底!車身如同離弦之箭射向彎道!入彎的刹那,他猛地將手刹拉至極限!
    “吱嘎!”刺破雨幕的尖銳摩擦聲令人頭皮發麻!黑色越野車龐大的車身瞬間失控,如同一個巨大的陀螺,帶著狂暴的離心力,車尾撕裂雨幕,凶狠無比地朝著緊追其後的白色轎車橫掃過去!同歸於盡的死亡之舞!
    “肖綽!”天台之上,祝一凡嘶吼,心膽俱裂。
    “組長!”通訊頻道裏夾雜著金平絕望的呼喊。
    視線模糊的肖綽瞳孔驟縮!生死一線,刻骨的本能接管了身體!
    她猛地向右打死方向,左腳如同鐵錘般狠狠跺下刹車!
    “砰!哐啷!!”巨響被滔天雨聲吞噬!白色轎車以一個驚心動魄的側滑姿勢,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橫掃的車尾,但失控的車頭還是絕望地親吻了旁邊堆疊的集裝箱基座。巨大的衝擊力讓肖綽整個人如同破敗的玩偶般狠狠砸在方向盤上,眼前金星爆裂,劇痛摧折五髒,一口腥甜湧上喉嚨又被她死死咽下!癱軟的安全氣囊糊在臉上,帶著刺鼻的化學氣味。
    廖得水一擊未殺,憑借亡命徒的經驗穩住瘋狂搖擺的車身,發出一陣劫後餘生又充滿惡意的狂笑,油門猛踩,再次加速,衝向碼頭更幽深複雜的鋼鐵腹地,暫時拉開了距離。
    “咳...咳咳咳...”肖綽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震動都牽扯著全身碎裂般的痛楚。她粗暴地抹開糊住視線的血水雨水混合物,額角撕裂的劇痛幾乎要將她的頭顱劈開。她伸出顫抖卻穩如磐石的手,再次擰動鑰匙!傷痕累累、**顫抖的白色轎車,引擎發出一陣垂死的嗚咽,竟再次倔強地咆哮起來!“我肖綽要查的事情,萬不可能沒有結果...”她眼中隻剩下前方雨幕中那兩點如同鬼火般搖曳的紅色尾燈。信念如火,焚盡一切疲憊與痛苦!絕不能讓它消失在雨幕中!那裏麵,有老陸最後留下的東西!
    兩輛傷痕累累的鋼鐵殘軀,再次在由冰冷集裝箱構築的鋼鐵叢林中展開了亡命追逐。輪胎卷起汙穢的泥漿水柱,如同噴發的黑色噴泉。肖綽一側車燈熄滅,僅剩的獨眼光束在暴雨中艱難地切割黑暗,每一次踩下油門,車身都發出零件錯位、瀕臨解體的痛苦**。
    她憑著對這片鋼鐵森林每一寸肌理的烙印般的熟悉,如同最執著的獵犬,死死咬住前方的目標,不斷嚐試著包抄、堵截,尋找著終結的刹那。
    終於!在一個相對開闊的卸貨區,機會閃現!
    肖綽眼中厲芒如刀光炸裂!
    不顧一切地猛打方向盤!
    白色轎車如同受傷卻暴怒的白鯊,咆哮著從一排低矮貨箱的陰影中斜刺裏衝出!車頭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狠狠撞向黑色越野車脆弱的側腰!
    “轟!”撞擊的悶響是鋼鐵死亡的哀嚎。兩輛扭曲變形的怪物死死糾纏在了一起。撞擊的餘波還在震顫鋼鐵,肖綽已奮力踹開變形的車門,身體踉蹌著撲出,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刀尖之上!
    她手中緊握著一支小巧卻致命的警用***。冰冷的槍口帶著死亡的宣判,狠狠頂住廖得水因驚嚇而瘋狂抽搐的腰側!
    “滋啦!!啊!!!”高壓電流瞬間貫穿!廖得水發出非人的撕裂靈魂的慘嚎,身體如同被高壓電擊中的青蛙般劇烈痙攣、扭曲,意識瞬間被淹沒在失禁的痛苦深淵,徹底癱軟。
    這惡棍,眾目睽睽之下,被抓住了!
    肖綽喘息如風箱,強忍著幾乎將她撕裂的眩暈和劇痛,手指沾滿雨水和血汙,迅速探入副駕駛座,準確地抓住了那個至關重要的材料袋!指尖觸碰到袋中那枚小而堅實的芯片時,一股混雜著希望與巨大悲愴的電流瞬間擊穿了她。
    老陸...你果然留了後手...
    然而,極致的疲憊與重傷帶來的無邊虛弱,如同冰冷的黑色潮水,瞬間將她吞噬。世界在旋轉、傾斜。她靠著仍在間歇性抽搐的廖得水和冰冷濕滑的車身,才勉強支撐著自己沒有轟然倒下。不行...這東西...不能在我手裏...歸墟...影子...隨時會來...必須送出去...
    她用盡最後一絲清醒,掏出自己那部經過多重加密、外殼已經布滿裂痕的備用聯絡器。手指因劇痛和寒冷而顫抖,卻異常精準地撥通了一個預設的緊急號碼。幾聲響鈴後,一個冷靜而年輕的女聲傳來:“綽綽!”
    “瑩...姐!”肖綽的聲音嘶啞破碎,如同砂紙摩擦,“聽著...登達...東區B7倉外圍...廢棄紅色吊塔...第三個支撐柱...基座下方...有個...排水口...”她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肋間銳痛。“裏麵...我放了個...黑色...防水膠囊...取...走它!立刻!銷毀...所有...痕跡...離開...湖跺!密碼...是你入職...那天...的警號...倒序...”
    “綽,肖...組長!你的聲音?!你在哪?我馬上去接應你!”成瑩的聲音瞬間拔高,充滿了焦急。
    “少廢話,執行...命令!”肖綽用盡力氣喝道,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東西...比我命...重要!交給...老祝...或者...絕對...可信的人!快走!!”
    不等對方回應,她猛地切斷了通訊,用盡最後力氣,將那枚冰冷的黑色芯片從材料袋中摳出,塞進一個微型防水膠囊。
    她步履蹣跚,如同跋涉在泥沼之中,借著集裝箱的陰影掩護,踉蹌移動到那座廢棄的紅色吊塔下。冰冷的雨水無情地衝刷著她,她摸索到第三個鏽蝕的支撐柱基座,找到一個不起眼的排水口,將膠囊死死塞進深處,用汙泥掩蓋好痕跡。
    完成。仿佛最後一絲力氣也被抽幹,她扶著冰冷滑膩的鋼鐵支架,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幾乎要栽倒在地。就在這時,耳機裏,傳來祝一凡嘶啞焦灼、扭曲變形的呼喊,充滿了無盡的恐懼:“綽綽!你怎麽樣?!說話!回答我!”
    聲音仿佛穿透了層層雨幕和空間的阻隔,帶著令人心碎的顫抖。
    肖綽艱難地抬起頭,雨水、汗水、血水在她臉上肆意橫流,模糊了整個世界。她茫然地望了一眼遠處“陸正風”消失的那片如同巨獸食道的漆黑甬道,又低頭看了一眼腳下如同爛泥般癱軟的廖得水。對著通訊器,她的聲音疲憊不堪,顫抖得如同狂風中的殘燭,每一次吐字都伴隨著粗重的喘息和壓抑的痛哼,卻又帶著一絲曆經劫難後的微弱火苗,那是複仇的餘燼,也是希望的星火:“老祝...恭喜...我吧...”她頓了頓,仿佛在積攢最後一絲力氣,聲音微弱卻清晰地穿透雨聲:“廖...廖得水...抓到了...證據...都在...”
    祝一凡屢屢受挫,不是他不夠強,而是身邊被滲透成了篩子,所以,抱歉了,老祝,她垂下眼瞼,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掌心那致命的芯片已不在她手中,卻仿佛點燃了她眼中更深邃的光,“歸墟...那東西,它吞噬了老陸…然後...跑掉了...就在這...B7倉深處...交給…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