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溫杯底的投影還沒散盡，那台打卡機的輪廓仍在熱氣裏微微顫動。陳墨沒動，手指卻已經滑到了釘釘法器的喚醒鍵上。他沒點開，隻是用拇指在金屬外殼上敲了三下——這是他前世養成的習慣，每次要幹票大的之前，總得先敲敲電腦機箱。
    “雲歸月。”他開口，聲音壓得低，像是怕驚動杯子裏的數據殘影，“把算籌Excel調出來，接保溫杯內壁的熱感應層。”
    雲歸月的身影從角落的投影陣中浮現，手裏捧著一塊泛著微光的玉板。“你真打算用Excel破譯天界CEO的打卡記錄？”
    “不是破譯，是渲染。”陳墨把保溫杯倒扣在玉板中央，“它留下的不是文件，是怨力殘留。你算的是數據，我算的是執念。”
    玉板嗡地一震，算籌自動排列成矩陣，杯底那行“L1314”工號被拉進分析框。幾息之後，Excel生成了一條波動曲線，峰值集中在淩晨三點。
    “每日打卡，持續三百年。”雲歸月眯眼，“而且打卡地點……是天界CEO辦公室的門禁陣。”
    “淩晨三點。”陳墨冷笑，“正常人這時候在睡覺，神仙在煉氣，他倒好，準時打卡，雷打不動。”
    玉板忽然跳出一行紅字：“檢測到行為模式同步率98.7%，匹配對象：九九六祖師爺·轉世體·編號DHF001。”
    陳墨盯著那行字，沒說話。他知道這個名字，也記得那段代碼。前世公司內網裏，DHF001是係統管理員的默認賬戶，權限通天，但從不露麵。現在看來，東方昊不僅用了同一個編號，還把打卡機製搬上了天道。
    保溫杯內壁突然浮現新文字：“打卡即簽到，簽到即服從。”
    “他在監視你。”雲歸月低聲說。
    “不。”陳墨搖頭，“他在確認我還活著。”
    他把保溫杯翻過來，重新擰緊蓋子，動作利落得像在封存證據。“走，去監控中心。既然他靠打卡維持存在，那我們就去他的打卡點，看看他到底簽了個什麽名。”
    監控中心外的KPI結界比上次更厚了，光幕上滾動著“有效修煉時長不足者禁止入內”的提示。陳墨站在門口，手裏拎著一份剛生成的PPT。
    “《天界工時合規性複核申請》。”他把文件上傳到審批係統，“理由是勞動仲裁後續審計，數據來源是反內卷涼茶基金的捐贈記錄。”
    雲歸月瞥了眼PPT第13頁，背景裏隱約有行代碼在閃。“這行字你沒刪？”
    “刪了反而可疑。”陳墨聳肩，“讓係統自己覺得它贏了，它才會放我們進去。”
    審批通過得快得反常，幾乎是秒批。陳墨剛踏進結界，就聽見耳邊響起釘釘提示音——係統自動生成了“天道功德光暈”，把他整個人罩在一層金光裏，像是剛完成了什麽偉業。
    “恭喜您完成高階社會貢獻行為。”機械音播報，“當前功德值：+999。”
    “這係統現在比公司HR還會畫餅。”陳墨嘀咕。
    監控中心內部比上次更冷清，所有屏幕都在自動播放甘特圖，時間軸精確到毫秒。陳墨直奔核心數據庫，輸入“L1314”工號，係統彈出權限驗證框：
    【你是否自願簽署奮鬥者協議？】
    陳墨盯著那行字，沒急著點“是”。他知道，這不隻是個問題，是陷阱。簽過的人能進，但簽過又“死亡”的人，係統會判定為“數據異常”，直接拉黑。
    他從懷裏掏出一塊玉簡，裏麵存著他前世的記憶碎片。這是摸魚係統休眠前最後生成的備份，本該等坤靈醒來才能用，但現在沒得選。
    “雲歸月，幫我跑個宏。”他把玉簡插進算籌玉板，“把我的記憶數據打包成‘持續奮鬥者行為日誌’，格式要符合天界打卡係統標準。”
    玉板嗡鳴，Excel開始自動生成虛擬簽到記錄，時間跨度三百年，打卡頻率完美匹配東方昊的節奏。
    “發過去了。”雲歸月按下回車。
    驗證框一閃，變成了綠色。
    【驗證通過。歡迎回來，L1314。】
    數據庫大門緩緩開啟。
    屏幕亮起的瞬間，陳墨差點以為自己進了公司內網。
    首頁標題赫然寫著：“項目名稱：天道996永劫計劃 / 負責人：東方昊（九九六祖師爺轉世）”。下方小字標注：“本程序由‘資本聯合體’於2025年3月17日部署”。
    “2025年3月17日……”雲歸月念出聲，“那是你猝死的那天。”
    陳墨沒回應。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屏幕角落的一行備注：“初始化意識體：東方昊資本聯合體v9.6”。
    v9.6。
    他記得這個版本號。前世公司用的OA係統就是v9.6，每次更新都強製安裝，不裝不讓打卡。現在看來，東方昊不是一個人，是整個係統的意識聚合體。
    “他不是轉世，他是被部署的。”陳墨低聲說，“就像程序上線。”
    他調出源碼包，層層展開，發現核心模塊分為三部分：怨力采集、績效綁定、意識同步。最底層是一段永不停止的循環代碼：
    “// 打卡即簽到，簽到即服從。未簽到者，視為叛道，自動清除。”
    “所以他用打卡機控製天道。”雲歸月恍然，“每打一次，係統就強化一次。”
    “不止。”陳墨指著另一段代碼，“看這裏——怨力值轉化模塊。所有修士的加班怨氣，都被抽走，轉化成他的力量。”
    他頓了頓，聲音冷了下來：“這哪是修仙？這是血包供養。”
    他點開刪除按鈕，手指懸在確認鍵上。
    “等等。”雲歸月突然按住他手腕，“你看數據流。”
    陳墨抬頭，發現刪除操作觸發了連鎖反應。三界虛空開始扭曲，無數幻象浮現：弟子們在空中寫心得，長老們跪拜打卡機，連心魔都低著頭在填《今日修煉總結表》。
    更糟的是，墮仙集團的核心陣列被激活了。主屏幕上，坤靈的蓮花玉簪形態被三百六十道青銅鎖鏈纏繞，正一點點沉入數據深淵。
    “刪了源碼，係統崩潰。”雲歸月聲音發緊，“坤靈也會被反向清除。”
    陳墨的手僵在半空。
    他知道，這不隻是個控製程序，也是維持坤靈存在的能源反向通道。東方昊用怨力養著坤靈，隻為讓她繼續為天道打工。
    “不能全刪。”他咬牙，“隻能改。”
    他迅速切換到Excel界麵，把“強製服從”模塊單獨剝離，反向編程成“自由意誌協議”。然後，隻刪除了源碼中的控製段落，保留數據框架。
    屏幕閃爍幾下，甘特圖突然變了。
    原本密密麻麻的考核排期，變成了“休假排期表”，第一條寫著：“天界CEO東方昊，帶薪年假：三百年。”
    “好了。”陳墨鬆了口氣，“係統還在運行，但枷鎖斷了。”
    就在這時，被刪除的代碼殘片在空中凝成四個字，懸在監控中心上空：
    “你也是他。”
    陳墨抬頭，盯著那四個字，沒動。
    雲歸月想說什麽，卻被他抬手製止。
    他慢慢走到主控台前，把保溫杯放在輸入口上。杯底“零加班聯盟”五個字正對著屏幕，熱氣升騰，水霧在空中緩緩流動。
    忽然，水霧凝成一台打卡機的輪廓，屏幕上“L1314”工號一閃，緊接著跳出一行新提示：
    【今日打卡：已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