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溫杯裏的枸杞還在半空懸著，那串“C9961314”的光影未散，陳墨的手指卻已經從藍牙法器上滑開。他沒再說話，隻是把杯子輕輕翻轉，茶水如倒流的瀑布，一滴未落，盡數灌回杯底裂痕之中。
    係統界麵剛彈出“數據反向注入成功”的提示，通道深處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音效——“叮！您有一條新的打卡任務，請及時處理。”
    陳墨眼皮一跳。
    這不是坤靈的聲音，也不是天道廣播，更不是哪位長老在發瘋。這是他前世工位電腦每天早上八點準時蹦出來的釘釘提示音，連音調都分毫不差。
    “好家夥，”他低聲嘟囔，“死後還能收到公司消息，這算不算工傷複發？”
    話音未落，通道內原本澄澈的數據流開始扭曲，像是被什麽東西強行格式化。一道巨大的投影緩緩浮現，藍底白字，邊框規整，赫然是他前世公司官網首頁的風格。正中央，一個熟悉的LOGO緩緩旋轉——銀色齒輪環繞著一隻睜開的眼睛，下方寫著兩行小字：“奮鬥創造價值，自律通向飛升。”
    陳墨盯著那標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保溫杯外壁。那不是裝飾，是編碼。齒輪的齒數、眼睛的瞳孔縮放頻率、甚至那兩行字的字體間距，全都在傳遞一組動態密鑰。
    “玄霄！”他喊了一聲，“鍵盤還能用嗎？”
    “能是能，”玄霄的聲音從數據流另一端傳來，帶著點卡頓，“但你得先幫我把這玩意兒重啟一下——剛才那波怨力洪流把我的F5鍵衝沒了。”
    “F5沒了就敲回車。”陳墨把保溫杯往虛空一放，杯底裂痕對準LOGO投影，“我現在要你寫一段反向協議，標題就叫《關於禁止以奮鬥名義實施精神控製的若幹規定》，第一條規定：任何強製打卡行為，自動觸發《勞動法》第三十八條防禦機製。”
    “寫好了。”玄霄回得飛快，“要不要加個‘如發現領導畫餅，可立即啟動帶薪拉屎模式’的補充條款？”
    “加上。”陳墨點了確認，“然後全頻段廣播，音頻格式轉成八十年代迪斯科混音版，我要讓這規定聽著像夜店神曲。”
    下一秒，那熟悉的打卡提示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節奏感極強的電子樂，歌詞清清楚楚：“你加班我不加班，摸魚才是生產力嘩啦啦——”
    通道內的數據亂流猛地一滯，LOGO投影邊緣開始剝落，像是被什麽無形的力量一點點啃食。陳墨盯著那剝落的碎片，忽然發現每一片都在重組——齒輪變成經緯線，眼睛化作星軌，而那句“奮鬥創造價值”，竟慢慢拚成了三組數字。
    “雲歸月！”他立刻接通通訊，“算一下這三組數是不是坐標。”
    “不用算了。”雲歸月的聲音帶著點顫抖，“這是三界怨力值的峰值匯聚點，但……它被改寫過。原本指向的是新世界入口，現在卻連著一個倒計時——七十二小時後，自動重啟‘996輪回協議’。”
    “又是七十二。”陳墨冷笑，“東方昊真喜歡這個數，上次格式化也是七十二秒。”
    “不光是時間。”雲歸月補充，“剛才那首迪斯科法條播放時，我用算籌Excel做了個頻譜分析——它的BPM和《奮鬥者之歌》完全一致，隻是調慢了，像……像把催命曲變成了安魂曲。”
    陳墨沒接話。他低頭看著保溫杯，杯底裂痕正微微發燙，像是在回應某種遠程信號。他忽然想起什麽，把杯子倒過來，用枸杞殘液在虛空中劃出一串二進製碼。
    “試試這個。”他說，“用我前世的登錄密鑰做校驗，看看能不能繞過這層汙染。”
    二進製碼剛成型，通道內突然響起一陣密集的“咚咚”聲，像是無數人在同時敲擊鍵盤。緊接著，三百六十個光點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每一個都帶著一段微弱的記憶片段——某個長老在閉關室寫心得寫到吐血，某個弟子在煉丹房熬了七天七夜被丹爐AI罵“績效墊底”，還有心魔BOSS在直播間哭訴“粉絲說我躺平了”。
    “是他們的加班時長。”雲歸月驚呼，“全被係統記下來了，攢了上千年！”
    “那就別浪費。”陳墨打開釘釘定位功能，“把所有怨力值對應的時空坐標鎖死，生成一把鑰匙——不是打開門的，是鎖死輪回的。”
    定位信號剛發出，問題就來了。多數修士還在夢境熱舞的餘韻裏沒醒，意識渙散，定位漂移得厲害。有的坐標落在火鍋店，有的飄到廁所隔間，最離譜的一個，直接定在了陸沉舟批改心得的書案上。
    “白芨！”陳墨轉向丹宗方向，“你那丹爐AI還能放歌嗎？”
    “當然。”白芨的聲音透著得意，“我剛給《奮鬥者之歌》做了remix，前奏三秒後自動切到《帶薪如廁進行曲》，連BGM帶音波攻擊，保證一秒清醒。”
    三秒後，全三界同時響起一段莊嚴又滑稽的旋律：“前方到站：洗手間——請帶好您的工牌，享受法定三分鍾！”
    無數修士猛地睜眼。
    有的正夢到自己在天庭領獎，手捧“年度卷王”獎杯，下一秒就被旋律震醒，脫口而出：“我的KPI還沒交！”
    這一聲呐喊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他千年積累的加班記錄瞬間凝結，化作一枚青銅鑰匙，表麵刻滿“自願奮鬥”四字，但每一道筆畫都布滿裂痕，像是被無數次內心掙紮撕裂過。
    一枚，兩枚，三枚……鑰匙接連浮現。
    陳墨看著滿天飛舞的青銅鑰匙，忽然笑了。這些不是武器，不是法寶，是證據。是三界被壓榨的證明，也是反抗的憑證。
    他正要下令集結，通道邊緣卻突然劇烈震顫。無數“自願加班契約”的殘片從數據亂流中湧出，像蝗群般撲向通道入口，試圖將其改造成一條永不停歇的輪回隧道。
    “又要來這套？”陳墨把保溫杯往身前一橫，杯底裂痕對準亂流核心，“上次是KPI覆蓋，這次是契約啃噬，你們能不能換個新招？”
    他指尖一劃，調出係統界麵，點開“帶薪拉屎權”功德值儲存欄。
    “全放出來。”他說，“別留著過年了。”
    功德值如洪流般傾瀉，化作一道金光屏障，暫時擋住契約殘片。但陳墨知道，這隻是拖延。真正的穩定，需要一個錨點。
    “雲歸月，PPT呢？”
    “早準備好了。”雲歸月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但這次我做了個手腳——卦象標題是《零加班宇宙拓撲圖》，可內容全是‘未完成’狀態，進度條卡在99%。”
    “完美。”陳墨笑了，“天道最怕什麽？不是反抗，是拖延。讓它沒法閉合邏輯，就永遠沒法被覆蓋。”
    PPT卦象升空，懸浮於通道正上方。那未完成的進度條像一根刺，牢牢釘在協議閉環的咽喉處。契約殘片撞上去，竟發出金屬碰撞的脆響，紛紛彈開。
    可就在這時，保溫杯突然劇烈震動，杯身裂痕擴大，幾乎要碎開。陳墨心頭一緊——這是係統過載的征兆。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發髻上的蓮花簪突然自行脫落，化作一道青光射入數據亂流。簪尖所過之處，汙染的數據如雪遇陽，層層消融。最後，它懸停在通道中央，簪尖輕輕一點，留下一道光痕。
    那光痕起初模糊，漸漸清晰——正是“C9961314”的倒影，但最後一個數字“4”，已扭曲成一個奇特符號，像“Ω”，又像一把鑰匙的齒紋。
    陳墨盯著那符號，忽然明白了什麽。
    這不是結束，是開始。前世的工號不是終點，而是坐標的起點。資本想用編號控製人，他們就用編號反向導航。
    “所有人聽令。”他打開全頻段廣播，聲音平靜卻有力，“把你們的鑰匙，釘進那道光痕。”
    第一枚鑰匙飛出，是陸沉舟的。他站在天界考核殿，手一揚，千年加班記錄化作青銅鑰匙，直射光痕中心。
    緊接著是白芨的，雲歸月的，玄霄的，墨青璿的……三界鑰匙如雨落下，每一把都帶著裂痕，每一把都曾被“自願”二字壓得變形。
    當最後一把鑰匙嵌入光痕，通道終於穩定下來。原本被汙染的LOGO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虛空，中央懸浮著一道門框般的光影，邊緣流淌著枸杞色的光暈。
    陳墨走上前，伸手觸碰那光影。
    指尖剛碰到，蓮花簪突然劇烈震顫，簪身浮現出一行小字：
    “檢測到深層協議篡改。” “真實第1314行，仍在運行。” “位置：C9961314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