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爺子頓了頓，才接著道：“這十幾年，我不讓你把生意做到京市去，就是想著樹大招風。我不想慕昀和阿靜留下來的獨苗苗再次折進去。
    阿寒，你說我懦弱也好，說我隻會混吃等死也好，我都認了。我親眼見到慕昀和阿靜死在我眼前，我一想到你還下落不明，我看到有人來確認，我裝死，我連動也不敢動。
    他們踩我的手，我都不敢動一下。
    我看著他們遠去，我去探他們的鼻息，沒有了，都沒有了……”
    沈老爺子說到這裏，眼淚往下落。
    他沒有嚎啕大哭，但眼淚無法控製。
    他的嘴唇在發抖，他的手也在發抖。
    他想喝水，但是端起杯子的手還在劇烈發顫，茶水都溢出來了。
    沈知寒歎了一口氣，拿紙巾給他擦眼淚，像給安安擦眼淚那樣：“老頭，你哭起來怎麽像個小孩？”
    沈老爺子氣得又想打他了：“明天我要向安安告狀，你不叫我爺爺，你叫我老頭，沒禮貌。”
    沈知寒將茶水遞到他嘴邊，喂沈老爺子喝了兩杯。
    沈知寒：“還要嗎？”
    沈老爺子搖了搖頭：“可以了。”
    他把眼淚擦幹，繼續平複心情。
    兒子兒媳死在他眼前，他到現在還是無法忘懷。
    大刺小刺在沙發底下都聽呆了。
    貌似這瓜不好全部轉述給安安啊。
    嗚嗚嗚，安安的外公外婆好慘啊！
    沈知寒的媽媽也好慘啊！
    安安的太爺爺沈老爺子也好慘啊！
    它們聽了都想哭了呢。
    沈知寒的手也握得很緊。
    沒想到當年還有這樣的隱情。
    兒子兒媳都死在自己麵前，沈老爺子還無能為力，這樣的事情換誰來都受不了。
    沈老爺子不待見他也是正常的。
    沈知寒終於問出口了：“那二爺爺呢？還有其他人呢？他們還好嗎？”
    沈老爺子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們沒有再聯係。我們怕招來仇家的報複，就沒有再聯係了。京市早就沒有沈家了對吧？你去到京市，有跟其他姓沈的人打過交道嗎？”
    沈知寒：“沒有。”
    沈老爺子：“以後你再去京市，萬事小心。你姓沈，我怕將來還會有人盯上你們。”
    沈知寒：“姓沈的人那麽多，他們總不能都趕盡殺絕。而且有心人就算想調查我的資料，也隻會查到我是從海城來的，在此之前，從未去過京市。爺爺，謝謝你。以後我在京市會注意的。”
    沈知寒沒跟沈老爺子提何家的事。
    當年沈家的事跟何家有沒有關係呢？
    沈知寒：“爺爺，有可能這次過去，我就會帶安安長住京市了，她幼兒園也會轉到那邊去上，你不跟我過去？”
    沈老爺子：“不了。你奶奶，你爸爸媽媽都葬在這裏，我想在這裏陪著他們。而且我出現在你們身邊不合適。我怕引起別人的注意。放心，沒有你，我也活得好好的。”
    沈知寒：“好，你活得好好的，再重新找一個老太太陪你，我就更覺得你活得好好的了。”
    沈老爺子：“還讓我找老伴？你是想讓我到了地底下跟你奶奶沒法交代？算了，跟你這種單身狗沒什麽好說的。你不理解我們這種感情。雖然你奶奶已經去世多年，但她永遠活在我心目中。在我心裏，她從未離開過。”
    沈知寒：“對，你每天都抱著她的相片哭訴，奶奶想離開也離開不了。”
    沈老爺子：“啊，你真的是，真的是！”
    他氣得想打沈知寒幾下，但最終輕拿輕放，在沈知寒的額頭上敲了一下。
    他抱著老伴哭的梗真的是一輩子都過不去了嗎？
    沈老爺子：“你以後打算就一直陪安安長大，不結婚了？”
    沈知寒：“爺爺，我連活都不想活了，你還讓我結婚？有安安就夠了。”
    沈老爺子：“什麽時候的事？你居然想死？我先打死你算了！”
    沈知寒：“你看看你，說風就是雨，都一把年紀了，怎麽還沒有看透紅塵呢？”
    沈老爺子：“那是出家人！我又不出家，六根不淨又怎麽了。”
    沈知寒：“出家人也未必六根淨。”
    沈老爺子……
    無法反駁。
    沈知寒繼續翻相冊：“二爺爺長得挺帥。”
    沈老爺子：“什麽意思？難道我就不帥了？”
    沈知寒：“你這老頭，總是往壞的方麵想。我誇二爺爺帥，其實也是誇你帥，你看你跟他長得多像。當然也帥了。”
    沈老爺子：“這還差不多。”
    相片都是長輩們年輕時候的樣子。
    沈知寒：“爺爺，你說二爺爺還活在這世上嗎？”
    沈老爺子：“我不知道。”
    沈知寒：“爺爺，那我們的仇家是誰？”
    沈老爺子：“不知道。我們當年做的事情應該是得罪了不少人的。”
    沈知寒把相冊輕輕合上，看著沈老爺子，鄭重道：“爺爺，我現在明白你的擔心了。你放心，我有安安，我是當父親的人了。我會謹慎行事。總有一天，我會跟沈家其他人重逢的。如果哪一天我遇到二爺爺，我會把他帶到你身邊來，讓你們兄弟倆重逢。”
    這是沈知寒對沈老爺子說話最多的一次。
    沈老爺子拍了拍沈知寒的肩膀：“好了，你回去吧。萬一安安半夜醒來，她去你房間找你，找不著你該哭了。”
    沈知寒也拍了拍沈老爺子的肩膀：“爺爺，我知道了。你呢，晚上別抱著奶奶的相片哭了。”
    沈老爺子：“……”
    他氣得揮手：“滾滾滾滾滾~”
    想象中的談心，爺孫倆抱作哭成一團。
    實際上的談心，沈知寒還有心情氣他，氣得他連話都不想說了。
    沈知寒走出去了又回頭了：“爺爺，如果你實在想哭，我的肩膀借給你。”
    趁著沈老爺子發飆之前，沈知寒快速溜了。
    回頭時，他看到沈老爺子抹了一下眼淚，心裏一下子也有些酸澀。
    不知道顧明珊還好不好，沈知寒此刻希望顧明珊好好的。
    不知道跟顧明珊一起生孩子的那個男人好不好，沈知寒也希望他好好的。
    他失去過雙親，他不希望安安也跟他一樣。
    無論何時何地，隻要他們還在還活著，就總有重逢的希望。
    沈知寒回到家裏，洗好澡穿好睡衣，在安安的門口站了一下，沒聽到裏麵有動靜，才回到自己的房間去睡覺。
    第二天安安醒來，隻覺得精神百倍。
    一打開門，大刺和小刺團成一團，骨碌碌成一個球滾到了她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