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天台上的絕望(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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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幻象對藤原千夜而言不過是耳邊嗡嗡作響的蒼蠅,徒增煩躁。
然而,對於剛剛從“鈴木”那具名為絕望的軀殼中掙脫的月島奈,每一次場景切換都無異於將一把鹽狠狠揉進她尚未愈合的靈魂傷口。
她的呼吸變得淺薄而急促,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冰冷的痛楚。
就在這時,那扭曲樓梯兩側的牆壁竟蠕動起來。
牆體表麵浮現出一張張充滿怨毒的人臉,隨即一隻隻慘白浮腫,指甲縫裏塞滿汙泥的手臂,毫無征兆地從牆壁中猛然探出。
它們的目標,正是落在隊末精神最為脆弱的月島奈。
“小心!”
藤原千夜怒喝一聲,她也察覺到了背後的異變,可前方的幻象如潮水般湧來,將她死死纏住,一時竟無法回頭。
源賴清瞳孔驟縮,氣海中那絲微弱靈氣已在指尖蓄勢待發。
他正要動手。
“冰刺。”
一個清冷到極致,卻又夾雜著無法抑製顫抖的聲音,劃破了周圍粘稠的惡意在他身側響起。
源賴清側目望去。
隻見月島奈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緩緩抬起了右手。
她並起兩根纖細修長的手指,對著那些撲麵而來的鬼手淩空一點。
沒有符咒。
沒有結印。
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靈素波動。
空氣中,憑空凝結出數十根晶瑩剔透,仿佛由月光與霜雪鑄就的冰刺。
它們以超越雷霆之勢,撕裂空氣,精準無比地釘穿了每一隻鬼手的手腕!
那些汙穢的手臂發出一陣無聲的淒厲尖嘯,仿佛被至陽的烈火灼燒,在刺骨的寒氣中迅速消融,化作縷縷黑煙,歸於虛無。
漂亮。
源賴清在心底吹了聲口哨。
這一手,已經不是簡單的陰陽術了。
這是純粹的意誌,是她那份冰冷驕傲的靈魂,對這個汙穢世界的悍然反擊。
不愧是月島家的大小姐,就算靈力見底,瀕臨崩潰,她骨子裏的那份高傲,依舊能綻放出如此驚心動魄的光芒。
“你還好吧?”
源賴清看著月島奈那張白得近乎透明的臉,忍不住壓低了聲音,話語中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關切。
月島奈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但她那隻剛剛施術完畢還帶著徹骨寒意的手,卻下意識地抓住了源賴清的衣袖。
指尖冰涼,微微顫抖,但那份力道卻緊得驚人。
源賴清歎了口氣。
他不動聲色地調動起氣海中那縷微弱卻精純得可怕的靈氣,悄無聲息地籠罩在了月島奈的身上,幫她抵禦著來自這個精神世界最直接的惡意衝擊。
月島奈的身體似乎不再抖得那麽厲害了。
“喂!我說你們兩個!”藤原千夜的聲音從前麵傳來,充滿了不爽,“別在後麵卿卿我我的,快點跟上!”
神特麽卿卿我我。
源賴清感覺自己的眼角在抽搐。
就在這時,他的神識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感。
“等等!”他立刻出聲喊道,“前麵的樓梯有問題,別踩!”
藤原千夜不耐煩地回頭,但她的腳已經下意識地停在了半空中。
源賴清沒有解釋,隻是指著藤原千夜腳下那截看起來和別的沒什麽兩樣的樓梯。
在他的神識感知中,那裏是整個樓梯上所有惡意和怨念匯聚得最濃烈的一個節點。
藤原千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截樓梯,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收回了腳,選擇繞了過去。
就在他們三人剛剛繞過那截樓梯的瞬間,那塊木板“噗”的一聲,化作了一灘散發著惡臭的黑色粘液,還冒著汩汩的泡泡。
藤原千夜的臉,瞬間就白了。
“你……怎麽發現的?”
“我猜的。”源賴清麵不改色地胡扯道。
藤原千夜當然不信,但她也沒有再追問,隻是默默地轉過身,繼續開路。
隻不過這一次她的腳步明顯謹慎了許多。
就這樣,三人以一種詭異的默契繼續向上攀登。
藤原千夜負責用她那不講道理的靈素暴力破拆。
月島奈負責用她那精妙入微的控製力處理各種陰險的陷阱。
而源賴清則像個經驗豐富的導遊,不斷地用他那“神乎其技的直覺”,引導著隊伍避開一個個最危險的記憶節點。
終於,在不知道爬了多久之後,那條仿佛沒有盡頭的扭曲樓梯終於走到了盡頭。
一扇半掩著的天台鐵門,出現在他們眼前。
門上還殘留著斑駁的油漆,看起來和現實世界中的學校天台門一模一樣。
一股比之前任何地方都要濃鬱的悲傷和絕望,從那扇門的縫隙裏滲透出來。
門後還傳來了一陣壓抑著的、若有若無的哭泣聲。
那聲音充滿了委屈、不解,和被整個世界拋棄的孤獨。
藤原千夜和月島奈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源賴清看著眼前這扇門,又看了看身邊兩個神色凝重的同伴,感覺自己又被推到了主角該站的位置上。
行吧。
他鬆開月島奈,走上前,深吸一口氣,將手按在了冰冷的鐵門上。
然後,用力一推。
“吱呀——”
門被推開了。
預想中灑滿陽光的天台沒有出現。
門內,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純粹的黑暗。
而那個壓抑的哭泣聲,就在這片黑暗的正中央,清晰地響了起來。
“為什麽……”
“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那聲音細若遊絲,卻像一把冰冷的錐子,輕易刺穿了絕對的死寂,鑽進在場每個人的耳膜。
黑暗沒有邊界,沒有上下,甚至沒有實體。
源賴清感覺自己像被浸泡在冰冷粘稠的墨汁裏,視覺被完全剝奪,隻有那無助的啜泣聲,成為這片虛無中唯一的坐標。
藤原千夜下意識握緊了拳頭,指節捏得發白。
她試圖調動體內僅存的那一絲絲靈素,卻發現它們在這片純粹的絕望麵前,渺小得像風中殘燭,連一絲光亮都無法撐起。
這讓她無比煩躁。
她習慣了用火焰燒盡一切阻礙,用力量碾碎所有敵人。
可眼前這個敵人,沒有實體,沒有形態,它隻是一股情緒,一股濃到化不開的悲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