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
    官方的人，總算是在塵埃落定後趕到了。
    源賴清在心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像是被老師叫到辦公室談話時，突然聽到了上課鈴聲。
    得救了。
    警笛聲像是一個無聲的信號。
    藤原千夜那咄咄逼人的氣勢瞬間收斂了不少，月島奈也終於將那道幾乎要實體化的探究視線從源賴清身上移開。
    三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
    一種屬於四大家族繼承人之間的默契，在空氣中悄然形成。
    有些事，可以內部解決。
    但對外，必須口徑一致。
    他們都清楚，今晚發生的事情，尤其是源賴清最後展現出的那種未知力量，一旦上報給陰陽寮，絕對會掀起軒然大波。
    到時候，源賴清這個“變異體”，恐怕會被當成小白鼠一樣，切片研究。
    而她們兩個，作為現場的目擊者，也免不了要接受無窮無盡的盤問和調查。
    太麻煩了。
    幾輛印著陰陽寮特殊徽記的黑色轎車停在了巷口，一群身穿黑色製服的陰陽師迅速封鎖了現場。
    為首的是一個看起來很幹練的中年男人，他看到藤原千夜和月島奈，臉上立刻露出了恭敬而又頭疼的表情。
    “藤原大小姐，月島大小姐，你們沒事吧？我們接到報告，說這裏出現了高濃度的能量波動……”
    “已經解決了。”藤原千夜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恢複了她那副高傲大小姐的派頭，“一個不成氣候的怨靈，自己折騰了一會兒，怨念就消散了。”
    “是，是……”中年男人連連點頭，不敢有絲毫質疑，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現場，最後落在了看起來最“無害”的源賴清身上。
    “這位是……”
    源賴清：？
    想想也是，相比於本就在東京的藤原家和月島家，遠在北海道的源家對於東京當地的陰陽寮來說，並不是很熟悉。
    認不出自己這位少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我們社團的成員，被嚇到了而已。”月島奈淡淡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成功地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從源賴清身上引開。
    一場足以載入陰陽寮詭異事件檔案的惡性案件，就這麽被三言兩語，輕描淡寫地定性為了“怨念自行消散”。
    官方的人員雖然心存疑慮，但在兩位大小姐麵前，也隻能選擇相信。
    事情結束後，藤原千夜冷哼了一聲，看都沒看源賴清一眼，轉身就要離去。
    然而，就在她與源賴清擦肩而過，即將走出小巷陰影的瞬間。
    她停下腳步，用一種隻有他們三個人能聽到的、壓抑著無盡不甘與挑釁的聲音說道：
    “別以為這樣就完了，源賴清。”
    “我會搞清楚你身上的秘密的。”
    果然沒有徹底應付過去呢。
    源賴清在心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今晚發生的事情太多，他隻感覺自己的精神和身體都疲憊到了極點。
    他現在隻想回家，把自己扔進柔軟的床裏，一覺睡到明天中午。
    麻煩死了。
    他揉了揉發酸的脖子，剛準備抬腳開溜——
    “等等。”
    源賴清的腳步瞬間僵住。
    完蛋，忘了這邊還有一個沒走。
    而且是更難對付的那個。
    他慢吞吞地轉過身，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疲憊與茫然，看向依舊站在巷子陰影裏的月島奈。
    月島奈也在看著他。
    源賴清感覺自己從頭發絲到腳指甲，都被她看得一清二楚，毫無秘密可言。
    “那個……部長大人，還有事嗎？”
    月島奈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她隻是默默地從那身裁剪考究的製服口袋裏，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然後，她對著源賴清，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平靜地開口。
    “LINE，加一下。”
    “哈？”
    為什麽畫風突然變得這麽日常。
    “啊？哦，好、好的……”
    源賴清從兜裏掏出手機，解鎖，點開那個綠色的圖標，調出自己的二維碼。
    月島奈伸出纖細白皙的手指，握著手機，湊了過來。
    “嘀。”
    一聲輕響。
    好友添加成功的提示音，在這死寂的小巷裏顯得格外清晰。
    月島奈看了一眼屏幕上“東京鹹魚”這個ID，點了點頭。
    她收起手機，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有一句多餘的廢話。
    “那麽，我先告辭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銀白色的長發在夜風中劃出清冷的弧線，很快便消失在了巷口的光暈裏。
    源賴清低頭看著手機屏幕上那個嶄新的聯係人，頭像是一片純淨的、沒有一絲雜質的夜空。
    【月島奈】
    還真是符合她本人的風格。
    LINE就叫自己的名字嗎。
    他再次長長地歎了口氣之後收起手機，拖著疲憊的腳步，向著公寓的方向走去。
    公寓的門“哢噠”一聲被從內側打開。
    穿著一身得體女仆裝的青川加奈，如同往常一樣，安靜地站在玄關的暖光燈下，微微躬身。
    “歡迎回來，少主。”
    她的聲音總是那麽輕柔，像晚風拂過湖麵，能輕易撫平人內心的焦躁。
    “我回來了，加奈。”
    源賴清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將自己扔在玄關的軟凳上，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快沒了。
    加奈沉默地走上前，動作輕柔地幫他脫下那件沾染了夜露和巷道裏不明氣味的外套。
    源賴清閉著眼，沒有注意到。
    就在接過外套的一瞬間，加奈那總是低垂著的眼簾下，鼻翼幾不可查地微微翕動了一下。
    那是……靈氣的味道。
    是她無比熟悉的，與自己同源的，屬於那位大人的，也是屬於……少主力量的味道。
    加奈的指尖微微一顫，但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溫順模樣。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欣慰，仿佛看到了雛鳥終於鼓起勇氣，第一次張開了翅膀。
    少主……終於開始動用那份力量了。
    “少主，熱水已經備好了。”加奈將外套搭在手臂上，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啊，謝了。”源賴清擺擺手，晃晃悠悠地走向浴室。
    深夜，公寓的洗衣房內。
    青川加奈站在洗衣機前，但並沒有將源賴清那件外套扔進去。
    她隻是靜靜地凝視著那件普通的外套，眼神複雜。
    片刻後，她伸出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撫過衣物的布料。
    一縷微弱的，與源賴清淨化裂口女時如出一轍的金色光芒，在她指尖悄然亮起。
    光芒所過之處，無論是衣物本身，還是上麵殘留的、可能會被陰陽寮的精密儀器檢測出來的任何氣息，都在無聲無息中化為了虛無的光點，徹底消散。
    連一粒灰塵都沒有留下。
    做完這一切，加奈緩緩走到窗邊，眼神穿過城市的萬家燈火，望向了那片漆黑的夜空。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時空的阻隔，在凝視著那個籠罩了整個島國千年之久，肉眼不可見的無形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