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南杉手裏轉著那片銀杏葉，漫不經心地掠過眼前的風景，忽地目光定格在某處，腳步也不自覺地頓住。
    不遠處紮著兩條羊角辮的小女孩，一隻手攥著粉色草莓熊氣球的繩子，另一隻手拉著媽媽的手，仰著腦袋看飄在半空中的氣球，興高采烈地說道：“媽媽！快看我的氣球！”
    女人也仰頭看氣球，笑著問道：“開心了吧？”
    小女孩點點頭，脆生生的聲音，“開心！”
    身旁的男人打開了保溫杯裏的瓶蓋，將吸管遞到小孩兒嘴邊，“寶寶，喝口水。”
    看到這麽溫馨的一幕，薑南杉彎著唇，眼眶卻微微發熱。
    她垂下眸，想不明白為什麽無妄之災會落在他們一家人頭上，又怨恨死神為什麽不把她也一起帶走。
    今天心理醫生說她已經康複了，可每到天氣變冷的季節，她心情總是不受控地發沉發悶，晚上時不時還會做起噩夢。
    距離痊愈，無論她多努力，好像總是差那麽一步之遙。
    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是痛苦，不知不覺中，她再度被痛苦拖著往下沉。
    周遭一切變為虛空，忽地一隻手拉住了她的胳膊，用了些力道將她往道路一旁拉了過去。
    薑南杉回過神來，一抬頭看到是賀北崢。
    賀北崢抓著她的胳膊，叮囑道：“小心，後麵有車。”
    銀杏大道成為了一道美麗的風景線，人流雖然密集，但大道是開放的，允許車輛慢速行駛。
    一輛灰色的車從身後行駛而過，仿佛有一道驚雷在薑南杉腦海裏驟然炸響，痛苦的枷鎖也被徹底砸開。
    為什麽死神沒有把她一起帶走？
    因為媽媽用身體護住了她，將她從死神手裏奪了回來。
    媽媽給了她第二次生命，她就該好好活下去，在這人世間活得精彩。
    豁然開朗的一瞬間，眼淚奪眶而出，像是經曆了漫長的陰雨天氣後，她的世界終於開始徹底放晴。
    賀北崢鬆開了她，“沒想到在這裏碰到了你，你是一個人來……”
    話還沒有說完，看到有眼淚從薑南杉眼裏奪眶而出，他大腦空了兩秒，心頭一慌，彎腰跟她平視，“怎麽哭了？”
    薑南杉搖了搖頭。
    這是賀北崢第一次見到她落淚，從她下巴處滴落下去的眼淚，啪嗒啪嗒地像是落在了他心頭。
    賀北崢眉心微皺，心頭鈍痛，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輕聲問道：“怎麽了？是遇到什麽事兒了嗎？”
    薑南杉搖頭，抬手拭去臉上的淚水，“沒事兒。”
    見薑南杉不願多說什麽，賀北崢沒再問她。
    但剛才他看到了薑南杉的目光長久地落在那一家三口身上，猜測她可能是想她父母了。
    薑南杉從口袋裏掏出一包手帕紙，抽出一張柔軟的紙巾擦幹臉上的眼淚，抬眸看向賀北崢問道：“你怎麽在這兒？”
    “今天天氣不錯，我奶奶叫我出來陪她散步。”賀北崢說道，“你呢？是過來看銀杏葉的嗎？”
    薑南杉搖了搖頭，“我就是隨便走走，出來散散心。”
    賀北崢看著她眼睫還濕潤著，“你在這裏別動，等我幾分鍾，我馬上就回來。”
    還不等薑南杉應聲，他就跑開了。
    薑南杉將用過的紙巾丟進附近的垃圾桶，雙手揣在口袋裏，仰頭再看向樹枝上的銀杏葉時，壓在心頭的沉悶一掃而去，終於感受到了秋天的恬靜和美好。
    等了不到五分鍾，賀北崢攥著一大簇五顏六色的氣球闖進了她的視線。
    陽光透過樹葉落下斑駁光影，他穿著一身黑，卻抓著一把彩色的氣球朝她奔跑而來。
    濃鬱的情感如同噴泉一般從心底汩汩地往外冒，她就看著賀北崢抓著濃烈鮮明的色彩，跑到了她麵前，跑進了她心裏。
    賀北崢將手裏的氣球遞給薑南杉，聲音帶著點輕喘，“送給薑南杉小朋友。”
    薑南杉抬著眼睫看著他，明晃晃的陽光盡數落下來，帶著萬事明朗的希望感落在了她心間。
    “賀北崢。”她伸手接過，彎起眉眼說道，“謝謝你。”
    賀北崢說不客氣，又說：“南杉，我希望你開心。”
    薑南杉仰頭看向頭頂的彩色卡通氣球，氣球隨著她的動作晃晃悠悠。
    她在看氣球，而賀北崢在看她，看著她被笑意浸染得格外明亮的眼睛，感覺自己的心就像是被她抓在手裏的一隻氣球。
    輕飄飄，隨她而動。
    薑南杉看到有一隻太陽花氣球，將係著太陽花氣球的線單獨扯出來，遞到了賀北崢手上，“這個給你。”
    賀北崢伸手接過，輕懶的語調，“哦，太陽花。”
    他扯著線，拉著太陽花氣球往下，遮擋住了自己的臉，清冽好聽的聲音從太陽花後麵傳出來，“南杉，看我。”
    薑南杉被逗笑，笑靨綻放，在陽光下明媚動人。
    賀老太太遠遠看到了這一幕，跟家裏的阿姨說道：“阿崢這小子挺會逗人家小姑娘開心。”
    張姨手裏拿著不會使用的相機，笑著應了聲是。
    賀老太太逛累了，跟張姨說道：“咱們先走吧，不用問，阿崢也不跟咱們一道回去了。”
    薑南杉手裏抓著一大把氣球，來往的小朋友都羨慕極了。
    還有誤以為她是賣氣球的，走過來問道：“氣球多少錢一個？”
    賀北崢：“我們不是賣氣球的。”
    與此同時小男孩抓著女人的衣角說，“媽媽，我想要那個海綿寶寶！”
    女人說了聲不好意思，要帶著小男孩離開。
    薑南杉跟賀北崢對視一眼，叫住了他們，將海綿寶寶的氣球扯出來遞給小男孩。
    小男孩接過，臉上露出興奮的笑容，“謝謝姐姐！”
    女人要付錢，薑南杉沒收，跟小男孩說道：“這是哥哥買的氣球，你跟哥哥說聲謝謝吧。”
    小男孩仰著腦袋看賀北崢，“謝謝哥哥！”
    看著小男孩拽著氣球蹦蹦跳跳地離開，薑南杉被小朋友簡單的快樂感染到。
    賀北崢用手裏的太陽花氣球輕碰了下她的腦袋，眉梢輕挑，“這是誰買的氣球？”
    薑南杉轉頭看向他，“這是……”
    哥哥買的氣球。
    薑南杉眼睫輕眨了下，“這是你買的氣球。”
    “我是誰？”
    “賀北崢。”
    “你是幾月的生日？”
    “七月。”
    “我是四月的，所以按照年齡大小來說——”
    賀北崢停頓了下，桃花眼裏漾開笑，“你也應該喊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