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峰頂，丹寶閣。
    濃鬱的藥香混雜著冰冷的死氣撲麵而來，林淵佝僂著身子，慢吞吞地踏入閣中，順手整理了一下那件洗得發白的灰色長袍。
    櫃台後，青檀一身青色執事服，正垂眸看著玉簡。她身段高挑，容顏清麗，周身卻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寒意，讓整個閣樓的溫度都低了幾分。
    聽到那蒼老而遲緩的腳步聲，青檀抬起頭，清冷的眸子落在林淵身上。她眼中先是閃過疑惑，但旋即又恢複了死水般的平靜。
    “才月中，你怎麽來了？”
    按照慣例，林淵總是在月底最後幾天才會過來，一次性上繳任務丹藥，再采購下個月的靈材。今天這個時間點出現，很不尋常。
    “唉！”
    林淵未語先歎，那張布滿褶皺的老臉上，盡是愁苦與頹喪。
    “別提了，上次采買的凝元丹材料，手氣背得很，一爐都沒成，全都煉廢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顫巍巍地走到櫃台前。
    “這不……隻能再來采買一些，不然下個月的任務都交不上了。”
    在陰屍宗這種地方，多說多錯，多做多錯。示敵以弱，將自己偽裝成一個行將就木、無足輕重的老丹師，才是最穩妥的生存之道。任何可能引人覬覦的鋒芒，都必須被小心翼翼地藏起來。
    “還是要凝元丹的材料？”
    林淵心中念頭飛轉。
    以他如今七品丹師的技藝，煉製凝元丹，一爐最差也能出三枚下品，兩枚中品。藥效雖好，但材料卻貴。反倒是低一階的聚氣丹，材料便宜，成丹率高，甚至能穩定煉出上品。拿去坊市倒賣，賺取靈石的效率遠超凝元丹。
    更何況，現在身邊還多了韓霜與蘇晴煙，丹藥消耗遠勝從前，必須開源節流。
    他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幹澀。
    “聚氣丹，給我來二十份。”
    “凝元丹……也來二十份吧！”
    林淵的表情肉痛不已。
    “聚氣丹，一份五靈石。凝元丹，一份十二靈石。”
    “一共三百四十靈石。”
    青檀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公事公辦。
    林淵聞言，將枯瘦的手伸進懷裏，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一個破舊得看不出原色的儲物袋。
    他將袋口朝下，倒出一堆下品靈石，叮叮當當地在櫃台上數了許久，才湊夠三百四十枚，臉上寫滿了肉痛，戀戀不舍地將那堆靈石推了過去。
    青檀麵無表情地收下靈石，轉身去準備藥材。
    就在她背過身的瞬間，林淵那渾濁的老眼中精光一閃而逝，他狀似不經意地開口，聲音嘶啞地問道。
    “青檀師姐……我想向你打聽個事。”
    “那築基丹的丹方，咱們丹寶閣，可有出售？”
    青檀取藥材的動作一滯。
    她轉過身，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裏，終於透出一絲銳利的光。
    “築基丹丹方？”
    她的聲音比剛才更冷了三分，帶著審視。
    “宗門絕密。”
    “你若想查看，先要向宗門證明你是八品丹師。然後，再繳納一千點宗門貢獻點。”
    八品丹師的證明不難，穩定煉製出凝元丹即可。可那一千點宗門貢獻……
    他辛辛苦苦煉丹一個月，完成宗門任務，也就能拿到九點貢獻。想要湊夠一千點，要熬上近十年。
    林淵的神識悄然探入儲物袋，裏麵裝著六百三十八枚黑蝴蝶幣，這是他之前攢下來的。想要攢夠一千，要想想其他辦法了。
    就在林淵心中盤算之時，青檀卻忽然壓低了聲音，身子微微前傾。
    一股幽蘭般的冷香，伴隨著她冰冷的話語，悄然飄來。
    “不過……”
    “咱們認識這麽多年了，若是你，我倒是可以……給你走個後門。”
    林淵渾濁的老眼中，閃過警惕！
    青檀此人，在百草峰是出了名的鐵麵無私，不講情麵。他和她打了這麽多年交道，交易時連一枚靈石的零頭都計較得清清楚楚。
    走後門？破例？
    林淵活了兩輩子，總結出的第一條生存鐵律就是：天上不會掉餡餅。即便掉了，也隻會是淬了劇毒的陷阱。
    “宗門貢獻點，我可以想辦法給你全免了。”
    “我甚至可以私下贈你一份煉製築基丹的輔助靈材。”
    “但是，我需要你替我，去一趟墜魔穀。”
    墜魔穀！
    聽到這三個字，林淵的腦袋瞬間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態度堅決。
    “不去！絕對不去！”
    “那地方是什麽去處？傳聞進去十個，都活不出來一個。我這一把老骨頭，可經不起那種折騰。”
    青檀似乎早就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
    “那你打聽築基丹的丹方做什麽？”
    “當然是……想提前研究研究。”林淵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萬一我老樹開新芽，還有那麽一絲築基的希望呢？”
    “嗬。”
    青檀毫不掩飾地嗤笑了一聲。
    “煉製築基丹，需要五味主藥。其中龍血藤、幽冥草、紫霄猿心花這三味，在如今的東域六國，早已滅絕。”
    她的目光陡然變得幽深，像兩口不見底的寒潭。
    “整個東域，隻有一個地方存在。”
    “那就是墜魔穀。”
    “所以，”青檀一字一頓，聲音冰冷刺骨，“不入墜魔穀，你就算拿到了丹方，也隻是一張廢紙。”
    林淵的眉頭微微蹙起。
    墜魔穀。這個名字在陰屍宗，乃至整個東域修仙界，代表著死亡與機緣。
    傳說上古時期，有天魔撕裂空間入侵此界，修士死傷慘重。最終，有上界大能降臨，以無上神通將天魔封印，而墜魔穀，便是那一戰中被硬生生打出的一片死亡絕地。
    穀內空間極不穩定，遍布無形的空間裂縫，更有上古魔氣與地煞之氣混合而成的劇毒迷霧，尋常修士沾之必死。隻有每隔三十年，穀內能量潮汐稍稍平複，外圍迷霧才會短暫消散。各大宗門便會趁此機會，派遣弟子進入其中，尋找外界早已絕跡的天材地寶。
    “不論是我們陰屍宗，還是縹緲仙宗，每到墜魔穀開啟，都會派遣門下弟子進入其中，尋找煉製築基丹的靈材。”
    “但穀內空間裂縫極其危險，修為越高的修士進入，越容易引動空間崩塌，死無葬身之地。所以，進入此地，不論什麽人，修為都會壓製在煉氣九層以下。”
    “我也曾去過一次。”
    青檀盯著他，緩緩拋出了最後的誘餌。
    “我知道一處極其隱秘的密地，你隻要沿著我給你的線路圖走，不僅能避開絕大多數空間裂縫，一路上，還有很大幾率能采集到那三種外界沒有的靈藥。”
    “除了靈藥，”她的聲音壓得更低，那雙寒潭般的眸子第一次泄露出一絲情緒，“你若對自己的丹術有自信，或可獲得一番別的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