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空有傾世權柄,卻無法換她展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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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晚語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淚橫流:
    “王爺饒命!王妃娘娘饒命!妾身……妾身隻是一時鬼迷心竅……見王爺醉酒,想去伺候……妾身什麽都沒做成啊王爺!王爺厭棄妾身,推開了妾身……妾身不甘心,才……才故意留下了香粉和耳墜……妾身知錯了!再也不敢了!求王爺王妃開恩啊!”
    她哭得淒慘,將事情經過顛三倒四地說了出來,坐實了自己算計未遂、反而故意製造誤會的事實。
    蕭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次看向雲錦,聲音沙啞:“雲錦,你聽到了?我昨夜醉得不省人事,根本不知她來過!我從未……”
    “王爺處置家事,何必來我院中?”雲錦卻再次打斷他,她的目光甚至沒有看跪在地上的蘇晚語,隻是平靜地看著窗外,“真相如何,於我而言,並無區別。”
    並無區別?
    蕭辰的心狠狠一沉。
    雲錦緩緩轉過頭,目光終於落在他臉上,那眼神空洞得讓人心慌:“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結果並無不同。王爺的身邊,永遠不會缺少投懷送抱的女人,也永遠不會缺少算計和陰謀。而我,”
    她頓了頓,聲音輕得像一縷煙,卻帶著千斤重壓,“隻想求一片清淨之地。王爺連這,都給不了嗎?”
    她的話,徹底將蕭辰所有的解釋和怒火都堵死。
    是啊,解釋什麽?解釋他是被算計的?可若不是他買醉,又怎會給人可乘之機?歸根到底,是他一次次地將她推入這種令人作嘔的境地。
    他看著她那雙再也映不出他身影的眼眸,巨大的無力感和絕望幾乎將他吞噬。
    他猛地轉頭,將所有暴戾的怒火都傾瀉在蘇晚語身上:“賤人!拖下去!杖責三十大板!”
    蘇晚語嚇得尖叫一聲,徹底暈死過去。婆子們立刻將她拖出去。
    處置了罪魁禍首,書房內的氣氛卻並未緩和,反而更加凝滯。
    蕭辰站在原地,看著雲錦,胸膛劇烈起伏,眼中是翻江倒海的痛苦。他知道,即使殺了蘇晚語,也彌補不他對雲錦造成的傷害。他們之間的信任,早已千瘡百孔,脆弱得不堪一擊。
    “你好好休息。”最終,他隻能幹澀地吐出這句話,腳步沉重地轉身離開。
    雲錦看著他離去,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她才緩緩抬手,按住了自己心口的位置。那裏,悶悶地疼著。
    她相信了他的解釋嗎?或許信了。但那又如何?
    就像她說的,並無區別。
    他們之間,隔著的從來不隻是誤會,而是無法逾越的血海深仇和截然不同的世界。每一次的靠近,帶來的似乎隻有更深的傷害和更烈的痛苦。
    她閉上眼,將所有的軟弱的情緒狠狠壓下。
    這條路,她隻能一個人走下去,所有的計劃已經……
    而回到書房的蕭辰,砸了所有能砸的東西。暴怒之後,是深不見底的疲憊和茫然。
    蘇晚語被拖下去後,並未立刻杖斃。
    蕭辰盛怒之下雖下了命令,但淩風深知蘇晚語背後牽扯著蘇家和小皇帝,暫留她一命便暗中將人關押起來,回稟蕭辰時隻道已處置妥當。
    蕭辰此刻心神俱亂,無暇深究,便也默認了。
    錦瑟院再次恢複令人窒息的平靜。
    雲錦依舊沉默寡言,對蕭辰的每日問詢報以最徹底的漠然。
    蕭辰站在院外,看著她清瘦的背影,隻覺得中間隔著一道無形卻堅不可摧的冰牆,讓他無計可施。
    他嚐試送各種奇珍異寶,她看都不看便讓玲瓏收進庫房。他找來京城最好的戲班子入府表演,她稱病不出。他甚至下令將花園重新修葺,栽滿她或許會喜歡的梅樹,她也不過是淡淡瞥了一眼。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攫住了蕭辰。他空有傾世權柄,卻無法換來她一絲一毫的展顏。
    一個午後。
    玲瓏小心翼翼地來回稟,說王妃近日食欲不振,無論是京城第一酒樓“八珍樓”送來的招牌菜,還是王府禦賜的頂級廚子精心烹製的羹湯,她都隻是略動一兩筷便擱下了,人眼看著又清減了幾分。
    蕭辰聞言,心猛地一揪。傷勢未愈,再不吃東西,身子怎麽受得了?
    他煩躁地在書房踱步,忽然間,——早年隨軍征戰,條件艱苦,時常糧草不繼,他與將士們不得不在野外自行解決吃食。久而久之,他竟也練就了一手不錯的野炊手藝。
    一個近乎荒唐的念頭冒了出來:或許……他可以試試?
    這個想法一旦產生,便再也壓不下去。他立刻下令,將王府小廚房單獨清理出來,一應食材調料備齊,不許任何人打擾。
    於是,當日晚膳時分,玲瓏端到雲錦麵前的,不再是那些精致卻冰冷的山珍海味,而是一碗看似樸素卻香氣異常的雞絲粥。
    粥熬得糯爛粘稠,米油盡出,雞絲撕得極細,點綴著些許翠綠的蔥花,旁邊還配一小碟醃得恰到好處的爽口醬菜。
    雲錦本無食欲,但那異常勾人的粥香卻不由自主地鑽入鼻尖,竟讓她空乏的胃輕輕蠕動了一下。她有些詫異,抬眼看向玲瓏。
    玲瓏連忙低聲道:“王妃,這……這是王爺……親自在小廚房做的。”
    雲錦執勺的手微微一頓。
    蕭辰?親手做的?她簡直無法想象那位矜貴冷峻、執掌生殺的攝政王係著圍裙站在灶台前的模樣。
    她垂下眼簾,沉默片刻,終究還是拿起勺子,輕輕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粥的溫度恰到好處,入口即化,雞絲的鮮甜和米粒的醇香完美融合,簡單,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踏實的力量,緩緩熨帖著她冰冷空乏的胃囊和……心口。
    她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樣讓人舒服的食物。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露出任何表情,卻一口接一口,慢慢地將那一碗粥都喝完。
    一直躲在院外廊柱後,緊張得手心冒汗的蕭辰,透過窗縫看到這一幕,幾乎要喜極而泣!他緊緊攥著拳,努力壓下胸腔中翻湧的激動。
    有用!她吃了!她吃他做的東西!
    從那天起,錦瑟院的膳食畫風突變。
    今日可能是一碗用料十足、湯底醇厚的臊子麵,手擀的麵條筋道爽滑,臊子炒得噴香;明日可能是一籠小巧精致、皮薄餡足的小籠包,咬開便是滾燙鮮美的湯汁;後日又可能是一盅精心燉煮了數個時辰的老火靚湯,湯色清澈,卻滋味無窮……
    他不再試圖用語言解釋什麽,隻是默默地,變著花樣地研究她可能喜歡吃的菜式。他甚至暗中向玲瓏打聽她幼時喜歡的口味,偷偷改善。
    雲錦依舊很少說話,但她的飯食,卻漸漸都能用完。臉色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恢複了一些紅潤。
    有時,蕭辰送餐進來,會“恰好”遇到她在院中散步。
    他會停下腳步,保持著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狀似隨意地說一句:“今日這魚是剛送來的河鮮,很新鮮,你嚐嚐看合不合口。”或是:“天冷了,這湯裏加了點驅寒的藥材,但不苦。”
    雲錦通常不會回應,最多隻是極輕地“嗯”一聲,或者點點頭。
    但蕭辰已經心滿意足。他能感覺到,那堅硬的冰牆,正在這煙火氣息的慢慢熏染下,一點點地、極其緩慢地融化著。
    他甚至發現,有一次他假裝無意地將一碟她多夾了兩筷子的水晶蝦餃放在離她更近的位置時,她的耳垂,似乎微微紅了一下。
    這個發現讓蕭辰心跳如鼓,一連幾天做菜都更加用心,甚至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喜悅。
    這一日,蕭辰琢磨了一道新菜——一道工序極為複雜的蟹粉獅子頭。
    他記得玲瓏提過,雲錦幼時在江南外祖家小住時,似乎頗喜歡這道菜。他花費了整整一個下午,親自拆蟹粉,剁肉糜,調味,慢燉,每一個步驟都親力親為,力求完美。
    當那盅香氣撲鼻、清湯見底、肉質酥爛的蟹粉獅子頭被小心翼翼端到雲錦麵前時,連一向沉穩的玲瓏都忍不住讚了一句:“王爺真是用心了。”
    雲錦看著那盅顯然耗費了極大心血的菜肴,心中那根緊繃的弦,似乎又被輕輕撥動了一下。她拿起湯匙,準備舀了一小口送入口中。
    突然,眼角餘光卻瞥見蹲在窗台下舔毛的雪團——她養的一隻通體雪白的獅子貓,突然像是被什麽吸引,湊到桌腿邊嗅了嗅,然後竟伸出舌頭,舔了舔她剛才不小心滴落在地的一點點湯汁!
    僅僅片刻之後——
    “喵——!!!”
    雪團突然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猛地抽搐起來,口吐白沫,不過掙紮幾下,便四肢僵硬,倒在桌邊一動不動!
    一切發生得太快,電光火石之間!
    雲錦手中的湯匙“當啷”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猛地站起身,難以置信地看著瞬間斃命的愛貓,又猛地看向桌上那盅依舊散發著誘人香氣的蟹粉獅子頭!
    毒?!
    這菜裏有劇毒!!
    是誰?誰能在這層層守衛、尤其是蕭辰親自經手的菜肴裏下毒?!
    一個冰冷徹骨的名字,瞬間浮上她的腦海——蕭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