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敬茶暗湧,雲氏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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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錦不願再多看他一眼,徑直回了錦華苑。
    踏入院門,屏退左右,隻留下玲瓏一人。室內暖香依舊,她卻隻覺得渾身發冷。
    案上那架紫檀算盤靜默無聲。她走過去,指尖撫過一顆顆光滑的算珠,眼底的平靜終於寸寸碎裂,被無盡的寒冰與恨意取代。
    曹舒雅……
    曹家……
    蕭辰……
    好一出精彩的大戲!
    她緩緩坐下,目光落在窗外那株殘敗的玉蘭上,眼神卻仿佛穿透了時光,看到了十年前那個血色的黃昏,衝天的火光,親人淒厲的慘叫……
    鮮血染紅了她的世界。
    從那一刻起,那個叫做信過蕭辰的雲錦就已經死去。活下來的,隻是為了複仇而存在的幽魂。
    “玲瓏,”她開口,聲音冷得像淬了冰,“讓我們的人,都動起來。曹舒雅入府那日,我要知道她抬進王府的每一箱嫁妝裏裝的是什麽,連一根針都不要放過。特別是……看看有沒有不該有的‘書信’往來。”
    她特意加重“書信”二字。
    玲瓏神色一凜,立刻明白主子的意思,低聲道:“是,夫人放心。我們的人早已盯著曹家。隻是……王爺那邊似乎也加派人手在曹家附近,我們的人行動是否需要更謹慎些?”
    雲錦眼中閃過一絲譏誚:“不必。讓他查。他查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她倒要看看,蕭辰這般隱忍,究竟能查出什麽!又能容忍曹家到幾時!
    而她自己,複仇之路,絕不會因任何人的阻攔而停頓。
    哪怕那個人,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蕭辰,是她……錯付真心。算盤珠冷硬的觸感硌在指尖,如同她此刻的心腸。
    三日後,吉期至。
    攝政王府張燈結彩,鼓樂喧天,賓客如雲。紅毯從府門一直鋪進內院,極盡煊赫奢華。
    汀蘭水榭更是裝飾得如同瑤台仙境,明珠彩緞,流光溢彩。
    雲錦稱病,並未出席喜宴。
    她隻安靜地待在錦華苑的內室,窗外隱約飄來的喧鬧喜樂,像一根根細針,綿綿密密地紮在心上某個舊傷口,不很痛,卻格外清晰磨人。
    她坐在鏡前,手中握著一支簪子。
    碎玉簪。
    這是母親留給她的最後一件東西,也是雲家滿門被誅那夜,她身上唯一帶出來的物件。
    仇恨如同毒藤,在心底瘋狂滋生,纏繞得她幾乎窒息。
    外麵的喜樂聲愈發熱鬧了。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眸中已隻剩一片沉靜的冰冷。將碎玉簪穩穩簪回發間,掩於烏發之下,如同將那段血海深仇深深埋藏。
    ……
    “玲瓏,更衣。”
    今日,是新人敬茶的日子。
    王府正廳,氣氛相較於三日的喧鬧,顯得莊重許多。
    蕭辰端坐於主位之上,一身玄色暗紋錦袍,麵容冷峻,眸光深沉,看不出絲毫新婚的喜氣,反倒像是來審理一樁棘手的公案。
    下首兩側站著王府有頭有臉的管事嬤嬤和幾位有品級的女官。
    雲錦到的時候,廳內已然肅靜。
    她今日穿一身藕荷色繡纏枝蓮紋的襦裙,顏色素淨卻不失雅致,發髻梳得一絲不苟,隻戴幾樣素銀簪環,與整個王府殘餘的喜慶紅色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壓得住場麵。
    她緩步上前,對著蕭辰微微屈膝:“王爺。”
    蕭辰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快速閃過幾分苦楚。她那身過於素淡的衣裳和略顯蒼白的臉色,眸色微不可察地沉了沉,隻淡淡頷首:“快坐吧。”
    雲錦依言在他下首右邊的首位坐下,垂眸斂目,姿態嫻靜。
    不一會兒,環佩叮當,香風襲來。
    新側妃曹舒雅到了。
    她穿著一身正紅色的遍地織金鸞鳥嫁衣,頭戴赤金點翠側妃冠飾,珠翠環繞,妝容精致,眉眼間帶著新嫁娘的嬌羞與得意,更有一股掩不住的矜傲之氣。
    由兩名宮女攙扶著,步步生蓮般走入廳內。
    她的目光先是含情脈脈地投向主位上的蕭辰,觸及對方冰冷無波的視線時,笑容微微一僵,隨即若無其事地移開,落在雲錦身上。
    那目光帶著審視,帶著比較,更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輕蔑。
    一個無依無靠、連家族背景都沒有的孤女,不過是仗著王爺幾分寵愛才在王府立足,如今她來了,這雲氏的好日子也該到頭。
    “王爺,”曹舒雅聲音嬌柔,依禮下拜,“妾身曹氏,給王爺請安。”
    早有嬤嬤備好了蒲團和茶盞。
    曹舒雅接過茶盞,盈盈跪倒在蕭辰麵前,雙手舉杯過眉:“王爺請用茶。”
    蕭辰麵無表情地接過茶盞,指尖甚至未曾與她有絲毫觸碰,隻象征性地沾了沾唇便放到一旁,聲音平淡無波:“既入王府,往後需謹守府規,安分守己,勿要衝撞雲夫人。”
    “是,妾身謹遵王爺教誨。”曹舒雅柔順應答,眼角餘光卻再次掃向雲錦。
    接下來,便是向雲錦敬茶。
    嬤嬤將另一盞茶遞到曹舒雅手中。
    曹舒雅起身,轉向雲錦,臉上的笑容依舊得體,眼神卻淡了幾分。她並未立刻跪下,隻是微微屈膝,將茶盞遞過去,聲音裏聽不出多少敬意:“雲夫人,請用茶。”
    廳內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管事嬤嬤的目光都聚焦於此。這位新側妃,果然不是個省油的燈,第一日就想試探雲正妃的底線,掂量她的分量。
    雲錦端坐著,並未立刻去接那杯茶。
    她抬起眼,目光平靜地落在曹舒雅臉上,從她那過於華麗的冠飾,看到她眼中那抹幾乎不加掩飾的倨傲。
    時間仿佛凝滯了片刻。
    雲錦忽然微微一笑,笑容溫婉和煦,如春風拂過,卻無端讓曹舒雅覺得背脊一涼。
    “曹妹妹,”雲錦開口,聲音柔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按規矩,這杯茶,你需得跪敬。”
    曹舒雅臉上的笑容僵住,捏著茶盞的手指微微收緊。她沒想到雲錦竟如此直接,當著王爺和滿府下人的麵給她沒臉!
    她下意識地看向蕭辰,希望他能說句話。然而蕭辰隻是端起手邊的茶盞,慢條斯理地用杯蓋拂著茶葉沫子,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全然未覺眼前的暗潮洶湧。
    曹舒雅的心沉下去。王爺這是……默許雲氏立威?
    她咬了咬唇,眼底閃過一絲屈辱和不甘。但眾目睽睽之下,她剛入府,絕不能落下個不敬尊上的名聲。
    她強擠出一絲笑容,緩緩屈膝,跪在了蒲團之上,雙手重新將茶盞舉高,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雲夫人,請用茶。”
    雲錦這才伸手接過茶盞。
    她的指尖瑩白,與那白瓷茶盞幾乎融為一體。動作優雅至極,不慌不忙地揭開杯蓋,輕輕吹了吹熱氣,然後才慢悠悠地啜了一小口。
    整個過程,從容不迫,帶著一種天然的氣場碾壓。
    放下茶盞,雲錦唇邊依舊含著淺笑:“妹妹請起吧。日後同在王府伺候王爺,便是姐妹了。望妹妹牢記王爺方才教誨,謹守府規,安分守己。”
    她將蕭辰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曹舒雅,每一個字都像軟釘子,紮得曹舒雅心口發悶。
    “妹妹謹記夫人教誨。”曹舒雅站起身,膝蓋有些發軟,臉上火辣辣的。今日這第一回合,她竟輸得如此徹底!
    敬茶禮畢,蕭辰便起身離開,仿佛多待一刻誤會就……
    曹舒雅憋著一肚子火,也想找借口離開,卻聽雲錦又開口,依舊是那副溫和的腔調:“曹妹妹初來乍到,對王府規矩想必還不熟悉。李嬤嬤。”
    一個麵容嚴肅的老嬤嬤應聲出列:“老奴在。”
    “你將王府的規矩細細說與曹側妃聽。尤其是……”雲錦目光轉向曹舒雅身後跟著的四個陪嫁丫鬟,語氣微涼,
    “王府內院有定例,側妃位份,按製隻能配備兩名丫鬟。妹妹這四位丫鬟瞧著倒都是伶俐的,隻是逾製了。還需裁撤兩人,是去是留,妹妹自行定奪。今日之內報於管事處即可。”
    曹舒雅眼前一黑,幾乎要維持不住臉上的表情!
    這四個丫鬟都是她的心腹,是從曹家精心培養帶來的,各有用途!雲錦輕飄飄一句話,就要砍去她一半的臂膀!
    “雲夫人!”她忍不住抬高了聲音,“她們都是自幼伺候我的,情分非同一般,能否通融……”
    雲錦溫和地打斷她,語氣卻斬釘截鐵,毫無轉圜餘地:
    “王府有王府的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若是人人都講情分通融,這王府內務豈不亂套?妹妹是尚書千金,知書達理,更應恪守規矩,為下人表率才是。莫非……曹家的規矩與王府不同?”
    一頂“恪守規矩”的大帽子扣下來,又隱隱牽涉曹家家教,曹舒雅頓時被噎得啞口無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她死死攥緊手中的帕子,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好個雲氏!好厲害的手段!
    最終,她隻能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夫人說的是,妾身……遵命。”
    “如此便好。”雲錦滿意地笑了笑,站起身,“妹妹今日也勞累了,便好生歇著吧。有什麽缺的少的,盡管讓下人來報於我。”
    說完,她不再看曹舒雅那難看的臉色,扶著玲瓏的手,儀態萬方地離開正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