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偶遇”交鋒,隱密傳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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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她睜開眼,所有脆弱的情感已被徹底壓下,隻剩下冰冷的決意。
    她拿起筆,在一張幹淨的紙條上,寫下幾行看似無關的商業指令和數字——這是隻有她和沈硯才能看懂的密語。將紙條卷起,塞入一個小巧的銅管中。
    走到窗邊,她發出幾聲模仿夜梟的低低鳴叫。
    片刻,一道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黑影悄無聲息地落下,是一名麵容普通、眼神卻精亮幹練的少年。
    “將此訊,以最快速度傳給‘青蚨’。”雲錦將銅管遞出,聲音壓得極低。
    “是。”少年接過,沒有絲毫遲疑,身形一閃,便再次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裏,仿佛從未出現過。
    夜風吹拂,帶來遠處汀蘭水榭隱約的絲竹聲——曹側妃似乎還在為白日的事情鬱悶,召了樂姬排遣。
    雲錦唇角泛起冷嘲。——享受吧,盡情享受這的安寧吧。當她撥響這把千機算盤,奏響的絕不會是綿軟絲竹,而是……催命的亡音!
    一連兩日,王府表麵風平浪靜。
    汀蘭水榭似乎接受了裁減丫鬟的現實,安靜得出奇。曹舒雅也未曾再主動生事,每日晨昏定省倒是準時,對著雲錦也是一副低眉順眼、恪守妾妃之禮的模樣,仿佛那日的交鋒從未發生過。
    但越是如此,雲錦心中的警惕之弦繃得越緊。
    豺狼不會因為一次受挫就變成綿羊,隻會將獠牙藏得更深,等待更致命的一擊。
    她按部就班地處理著王府內務和錦瑟閣的商業事務,暗中調動一切力量追查曹家資金鏈的真相,同時,也在耐心等待著。
    等待一個契機,一個能讓她更進一步窺探曹舒雅乃至其背後曹黨真正用意的契機。
    這日午後,天色晴好,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下,勉強驅散了幾分初春的寒意。
    雲錦處理完手頭幾件急務,覺得有些胸悶,便帶著玲瓏到王府花園散步透透氣。
    王府花園占地極廣,亭台樓閣,假山流水,移步換景。這個時節,園中迎春、玉蘭零星開著,點綴著尚顯枯寂的庭院。
    主仆二人信步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了花園深處一片梅林附近。冬末春初,梅花已近凋謝,殘蕊零落,枝頭泛出新綠,別有一番蕭疏之美。
    然而,尚未走近,便聽到梅林那邊傳來一陣嬌柔婉轉的笑語聲,夾雜著男子低沉隱約的回應。
    雲錦腳步微微一頓。
    玲瓏側耳聽了聽,臉色微變,低聲道:“夫人,好像是……曹側妃的聲音。另一個……像是王爺?”
    雲錦麵色平靜無波,隻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冷嘲。
    果然!
    她就知道,曹舒雅絕不會安分太久。明的不行,便來暗的;硬的不行,便來軟的。這“偶遇”的戲碼,未免……
    “過去看看。”她語氣淡然,繼續緩步向前走去。繞過一叢茂密的忍冬籬笆,眼前景象豁然開朗。
    梅林旁側的聽雪亭中,果然站著兩人。
    曹舒雅今日打扮得格外精心。穿著一身櫻草色繡折枝堆花襦裙,外罩一件銀狐裘鬥篷,毛茸茸的領子襯得她小臉瑩白,杏眼含春。
    她正微微仰著頭,對著麵前的男子巧笑倩兮,手中捏著一方繡帕,指尖似是不經意地指向枝頭一朵將落未落的殘梅,姿態嬌憨又惹人憐愛。
    而她麵前的男子,正是蕭辰。
    他依舊是一身玄色常服,身形挺拔如鬆,負手而立。陽光勾勒出他冷硬側臉的輪廓,神情淡漠,似乎隻是在聽著,並未有多少回應。
    曹舒雅卻仿佛毫不在意他的冷淡,依舊說得興致勃勃:
    “……妾身在家時,院中也有一片梅林,花開時如雲似雪,香氣清幽遠溢。可惜今年入府晚了,未能見到王府梅林盛放的景象,想必更是美不勝收……”
    蕭辰的目光似乎落在遠處的梅枝上,又似乎什麽都沒有看,隻淡淡“嗯”了一聲。
    曹舒雅笑容不變,聲音愈發柔媚:
    “聽聞王爺素愛梅花風骨,妾身不才,日前偶得一幅前朝林大家的《雪梅寒雀圖》,筆意精絕,隻是妾身於鑒賞一道所知淺薄,不敢斷定真偽。不知……可否請王爺移步汀蘭水榭,幫妾身品鑒一二?”
    這話裏的邀請意味,已是昭然若揭。
    雲錦在離亭子尚有十餘步的距離停了下來,並未立刻上前。
    玲瓏有些焦急地看了自家夫人一眼,卻見她神色平靜,甚至唇角還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仿佛在觀賞一出與己無關的折子戲。
    亭中,蕭辰一心想如何解釋,自從那日聖旨,她雖在王府,但卻離自己千裏之外!如果一旦越解釋越……像之前那樣……
    突然,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角的餘光卻恰好瞥到站在不遠處的雲錦。
    四目相對。
    雲錦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閃過一絲極細微的波動,像是意外,又像是……某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他原本要拒絕曹舒雅的話,在嘴邊頓住了。
    曹舒雅也察覺到蕭辰目光的轉移,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了一瞬,眼底深處迅速掠過一絲陰霾和不悅。
    雲錦這才緩步上前,走到亭前,對著蕭辰微微屈膝:“王爺。”又轉向曹舒雅,笑容溫婉得體,“曹妹妹也在。”
    “雲夫人。”曹舒雅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手中的帕子下意識地捏緊了。
    蕭辰看著雲錦,她的臉色在陽光下顯得有些過於白皙,一雙眼睛,清亮沉靜,看不出絲毫情緒,仿佛剛才聽到、看到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這種毫不在意的平靜,莫名地讓他心頭泛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處理完瑣事,覺得有些氣悶,便出來走走,不想打擾了王爺和妹妹賞梅的雅興。”雲錦語氣平和,回答得滴水不漏。
    曹舒雅立刻接口,聲音帶著幾分嬌嗔和暗示:
    “姐姐說的哪裏話,怎會是打擾。妹妹正邀請王爺去汀蘭水榭鑒賞一幅古畫呢。姐姐若是得空,不妨一同前去?也好讓妹妹有機會向姐姐請教王府事務。”
    她這話看似大方,實則是在強調自己與王爺的“獨處”邀請,並暗指雲錦才是那個打擾者。
    雲錦豈會聽不出她話中的機鋒,卻隻是淺淺一笑:“妹妹有心了。隻是古畫鑒賞,需要靜心品味,我於此道並不精通,去了反倒掃興。王爺和妹妹自便就好。”
    她表現得如此大度識趣,反而將曹舒雅襯得有些急切和小家子氣。
    曹舒雅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笑容都快維持不住了。
    蕭辰的眉頭卻蹙得更緊了些。她就這樣急著把他推給別人?他的目光沉沉的落在雲錦身上,帶著一種審視和不易察覺的薄怒。
    亭中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和尷尬。
    就在這時,一名穿著曹府侍女服飾的丫鬟低著頭,腳步匆匆地來到亭外,對著曹舒雅恭敬道:“側妃娘娘,您吩咐要用的雪水已經濾好收起來了。”
    這丫鬟來得突兀,時機卻掐得極準,正好打破眼前的僵局。
    曹舒雅像是才想起這件事,輕輕“啊”了一聲,對著蕭辰歉然道:“瞧妾身這記性,光顧著和王爺說話,差點忘了正事。采集梅上雪水煎茶最是風雅,妾身特意讓人收了些,本想請王爺品嚐的……”
    她說話間,那侍女始終低著頭,雙手交疊放在身前,姿態恭順。
    然而,雲錦的目光卻敏銳地注意到,在那侍女垂下的寬大袖口邊緣,似乎極快地閃過一抹不同於衣料顏色的微光——像是指尖極其快速地做了一個細微的屈伸動作。
    而幾乎同時,曹舒雅扶著亭柱的手,指尖也幾不可察地輕輕動了一下。
    一個看似尋常的侍女回話,一次看似巧合的打斷。
    雲錦的心卻猛地一沉。
    不對!這絕非簡單的回話!
    那侍女袖口下的動作,曹舒雅指尖的微動……極可能是一次極其隱蔽……傳遞!就在她和蕭辰的眼皮子底下!
    是什麽消息?需要如此急切、如此隱秘地在此時此地傳遞?
    與她正在查的曹家資金鏈有關?與北境有關?還是……與其他更致命的……?
    無數念頭在電光火石間掠過腦海。
    雲錦麵上卻不動聲色,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依舊保持著溫婉淺笑,目光甚至沒有在那侍女身上過多停留,而是自然地轉向枝頭那朵殘梅,似是惋惜地輕歎:
    “真是可惜了,今年未能好好賞梅。不過妹妹既有此雅興,來年定然能陪王爺收得更好的雪水。”
    她這話接得自然無比,仿佛剛才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梅花和雪水上。曹舒雅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放鬆,隨即笑道:“姐姐說的是。”
    那侍女完成任務,悄然無聲地退下去,迅速消失在梅林小徑盡頭。
    蕭辰的注意力似乎被雲錦那句“來年”稍稍牽動了一下,他深深看著她,眼中的薄怒散去些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的複雜。她話中……來年她與他,可有期待?
    “古畫之事,改日再說吧。”他語氣淡漠地打斷曹舒雅還想繼續的話題,“本王還有公務要處理。”
    說完,他甚至沒有多看曹舒雅瞬間失望委屈的表情,目光在雲錦平靜無波的臉上停頓一會,便轉身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