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記不得了,卻本能牽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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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眼前這個站在蒙蒙細雨中的女子。雨水打濕了她的長發,幾縷烏黑黏在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上,更襯得那雙眼睛如同被雨水洗過的墨玉,裏麵盛滿太過複雜的情緒——
一種他無法理解、卻莫名感到心悸的悲傷、眷戀、以及一種近乎絕望的期盼。
蕭辰?這是在叫他嗎?這是……他的名字?
他皺緊了眉頭,努力在空白的記憶深處搜尋著,試圖抓住一絲與這個名字、與這張臉相關的痕跡。然而,回應他的隻有一片虛無,以及因強行回憶而引發的、太陽穴處隱隱的抽痛。
他張了張嘴,喉嚨有些幹澀,最終,在那雙仿佛凝聚了所有星輝與哀傷的眼眸注視下,還是緩緩地、帶著一絲自己也未察覺的滯澀,搖了搖頭。
“不記得。”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重傷初愈後的虛弱,以及一種純粹的茫然。“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轟——”
盡管早已從暗衛的情報中得知,但親耳聽到他這陌生的、不帶絲毫情感的否認,雲錦還是覺得仿佛有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開,整個世界都瞬間失去了顏色和聲音。
她踉蹌了一下,扶住濕滑的門框,才勉強站穩。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不記得了。
他真的,將她忘得一幹二淨。
那些刻骨銘心的愛戀,那些生死與共的誓言,那些纏綿入骨的夜晚……全都,煙消雲散。
巨大的悲傷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讓她幾乎要窒息。
但比悲傷更強烈的,是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不容置疑的信念——他是她的!無論他是否記得,他都是她雲錦的丈夫!
水秀看著雲錦瞬間慘白的臉色和搖搖欲墜的身形,雖然心中對這個突然出現、氣質不凡的女子充滿戒備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但還是出於善良,怯生生地開口:“這位……姑娘,阿辰哥他傷到了頭,以前的事情都記不得了。你……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認錯人?雲錦在心中苦澀地笑了笑。就算他化成了灰,她也絕不會認錯!這張臉,這個身影,早已如同烙印,深深刻入她的靈魂。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喉嚨口的哽咽和眼眶的酸澀,目光越過水秀,再次牢牢鎖在蕭辰身上。
她不能倒下,更不能在他麵前失態。她必須讓他“想”起來!
“我沒有認錯。”雲錦的聲音恢複了些許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她一步步走進院子,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滴落,在她身後留下蜿蜒的水痕。“你就是蕭辰,靖朝的攝政王。而我,是雲錦,你的王妃。”
攝政王?王妃?
這兩個詞如同巨石,砸得阿辰(蕭辰)和水秀都愣住了。
水秀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阿辰,又看看雲錦。攝政王?那個傳說中權傾朝野、戰無不勝的大人物?怎麽會是她的阿辰哥?
阿辰的眉頭皺得更緊,他看著雲錦,眼神裏充滿困惑和審視。
他是攝政王?這個看起來纖細柔弱、眼中卻蘊含著驚人力量的女子,是他的王妃?這一切聽起來如同天方夜譚,與他此刻身處的這簡陋漁村、與他腦海中那片空白,格格不入。
“你……有何憑證?”他遲疑地開口,聲音帶著本能的警惕。即便失去記憶,他骨子裏那份屬於上位者的多疑和謹慎,並未完全消失。
雲錦看著他眼中那熟悉的審視目光,心中又是一痛。曾幾何時,他這樣的目光隻會落在他的敵人身上,而對她,永遠是毫無保留的信任與癡迷。
她抬起手,輕輕解下一直貼身佩戴著的一枚玉佩。
那玉佩通體瑩白,雕刻著精致的龍紋,正是蕭辰的貼身信物,代表著他攝政王身份象征之一的“蟠龍佩”。在他出征前,他親手將這玉佩係在她的腰間,說見佩如見人,可調動他部分親衛。
“這枚蟠龍佩,你應該認得。”雲錦將玉佩遞到他麵前,“這是你的貼身之物,天下僅此一枚。”
阿辰的目光落在玉佩上。那玉佩的質地、紋路,都給他一種極其熟悉的感覺,仿佛在那裏見過千萬遍。
他下意識地伸手接過,冰涼的玉佩入手,指尖仿佛傳來一絲微弱的電流,腦海中似乎有模糊的片段一閃而過——金碧輝煌的宮殿,肅殺的軍營,還有一個……模糊的、與他並肩而立的女子身影……但那些片段消失得太快,他什麽也抓不住。
他握著玉佩,久久不語,臉上的茫然更甚。
水秀看著那枚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玉佩,再看著阿辰哥那明顯有所觸動的神色,心中頓時慌了。
她一把抓住阿辰的手臂,急切地說:“阿辰哥,你別信她!誰知道這玉佩是真是假?說不定……說不定她是壞人派來騙你的!你忘了你身上的傷有多重了嗎?肯定是有人想害你!”
雲錦的目光瞬間冷下來,如同冰刃般掃向水秀。她可以容忍這少女的無知,但絕不能容忍她挑撥離間,阻撓蕭辰恢複記憶!
“水秀姑娘,”雲錦的聲音帶著一絲凜冽的寒意,“救命之恩,本宮銘記於心,日後定當厚報。但,若你存了別的心思,妄圖混淆視聽……”
她的話未說完,但那股驟然散發出的、屬於上位者的威壓,讓水秀嚇得臉色一白,下意識地鬆開了抓著阿辰的手,後退了半步。
阿辰(蕭辰)看著眼前兩個截然不同的女子,一個淳樸嬌怯,帶著漁家女的單純與對他的依賴;一個清冷高貴,眼神銳利,言語間自帶威嚴,口口聲聲說他是她的丈夫……他的頭更痛了,心底那股莫名的煩躁也越來越強烈。
他究竟是誰?她們誰說的才是真的?
就在這時,或許是情緒過於激動,或許是連日奔波勞累,加上淋了雨,雲錦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眼前發黑,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前軟倒!
“夫人!”跟隨雲錦前來的護衛在院外驚呼,卻來不及上前。
就在雲錦即將摔倒在冰冷的泥地上時,一道身影快如閃電般掠至她身邊,一雙有力的手臂,在她倒地之前,穩穩地攬住她的腰肢,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是阿辰(蕭辰)!
他的動作完全是出於本能,甚至在他自己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選擇。
抱住她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既陌生又無比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懷中的身軀柔軟而輕盈,帶著清冷的馨香和雨水的濕意,與他記憶深處的某個感覺,嚴絲合縫地重疊在了一起!
他低頭,看著懷中女子緊閉的雙眼,蒼白脆弱的臉龐,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
這種感覺,如此強烈,如此真實,遠超他對水秀那種源於感激的溫和。
“阿辰哥!”水秀看著他毫不猶豫地抱住那個陌生女子,眼中充滿受傷和不敢置信。
阿辰(蕭辰)沒有理會水秀的呼喚,他抱著雲錦,感受著懷中人微弱的呼吸和冰涼的體溫,眉頭緊鎖,對著聞聲趕來的、顯然是雲錦下屬的護衛沉聲道:“她昏倒了,需要找個地方休息。”
他的語氣,自然而然地帶上一種久居上位的命令口吻。
護衛們看著被王爺,抱在懷裏的王妃,又是激動又是擔憂,連忙引路:“王爺,我們在村中租下了一處幹淨的院落,請隨屬下來。”
阿辰(蕭辰)抱著雲錦,大步跟著護衛離去,甚至沒有回頭看水秀一眼。
水秀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那個她照顧多日、以為可以永遠留在身邊的“阿辰哥”,抱著另一個女子決絕離開的背影,雨水和淚水混雜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視線。
……
幹淨的農家小院裏,雲錦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床榻上。隨行的大夫立刻上前診治。
阿辰(蕭辰)站在床邊,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心中那股莫名的煩躁和悸動依舊揮之不去。
他伸出手,指尖不受控製地、極其輕柔地拂開她黏在額前的濕發,動作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小心翼翼和……眷戀。
這個叫雲錦的女子,究竟是誰?為什麽她的出現,會讓他如此失控?為什麽抱著她的時候,他的心會那麽痛,又那麽……充實?
雲錦在藥物的作用下悠悠轉醒,一睜眼,便對上了守在床邊的、蕭辰那雙依舊茫然卻帶著複雜探究的眸子。
她心中一酸,正欲開口,院外卻傳來了慕容翊那帶著幾分戲謔笑意的聲音:“看來在下來得不巧,打擾王爺和王妃……重逢了?”
阿辰(蕭辰)的眉頭瞬間蹙起,目光銳利地轉向門口。這個叫慕容翊的男人,又是什麽人?他和他懷裏的這個女子,以及自己,到底是什麽關係?
慕容翊的出現,如同在原本就波瀾暗湧的水麵上,又投下了一顆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