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鳳血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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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說八道!”蕭辰厲聲打斷,額角青筋暴起,“錦兒是雲家女!她的身世本王早已查得一清二楚!”
    “雲家?”鳳棲梧輕輕搖頭,唇角勾起一絲淡淡的、帶著嘲弄的弧度,
    “殿下母親,乃是我鳳隱國長公主殿下,為躲避仇家、隱匿身份,暫時棲身的凡俗家族罷了。殿下體內流淌的,是至高無上的鳳凰神血,豈是凡俗血脈可比?”
    他頓了頓,無視蕭辰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繼續用那平靜無波的聲音,投下一枚枚重磅炸彈:
    “王爺可知,殿下為何自幼便聰慧過人,過目不忘?為何能在商海沉浮中無往不利,構建起龐大的錦瑟閣?又為何能在沙盤之上,與王爺這等軍事奇才並肩,運籌帷幄,決勝千裏?”
    “這一切,並非偶然。皆因她體內沉睡的鳳凰血脈,賦予她超越常人的洞察力、領悟力與領袖魅力。此乃天賦,亦是宿命。”
    “然而,福兮禍之所伏。鳳凰血脈乃神裔之力,非凡俗肉身可以長久承載。隨著年歲增長,或因外界刺激,血脈終將蘇醒。一旦開始真正覺醒,便需回歸鳳隱國聖地,接受完整傳承,方能真正掌控這份力量,否則……”
    鳳棲梧的目光再次投向床上痛苦蜷縮的雲錦,聲音低沉下去,
    “否則,以此界稀薄靈氣與規則壓製,蘇醒的血脈非但無法得到滋養,反而會如同無根之火,瘋狂燃燒宿主的生命本源,直至……焚盡一切,回歸寂滅。殿下如今症狀,正是血脈反噬的開始。所謂‘詛咒’,不過是凡人對無法理解之力的稱謂罷了。”
    寢殿內,死寂無聲。
    隻有雲錦微弱的、帶著痛苦的呼吸聲,以及燭火偶爾爆開的劈啪聲。
    蕭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
    他臉上的暴怒和瘋狂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空白的震驚,以及隨之而來的、深可見骨的恐懼。
    鳳棲梧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燒紅的匕首,狠狠剜在他的心上。
    雲錦的身世……鳳凰血脈……宿命……反噬……焚盡……
    這些荒誕不經的詞語,串聯起來,卻形成一個他無法反駁、卻又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可怕真相!
    他想起雲錦近期的異常,她的疲憊,她偶爾流露出的疏離與掙紮,她夢中無意識的呢喃,她額間一閃而過的神秘鳳紋,還有她私下整理資產的舉動……
    原來,這一切都不是空穴來風!原來,她早就知道!她獨自一人,背負著如此沉重的秘密,在他身邊強顏歡笑,為他支撐江山!
    而他,卻一無所知!甚至還沉浸在即將與她共享天下的美夢之中!
    巨大的衝擊如同海嘯,瞬間將他淹沒。
    從極致的震驚,到本能的不信與抗拒,再到麵對雲錦奄奄一息事實的無力辯駁……最終,一種冰冷的、名為“宿命”的絕望,如同無數細密的蛛網,將他緊緊纏繞,越收越緊,幾乎要勒斷他的呼吸。
    他看向床上那個他愛入骨髓、恨不能融為一體的女子,此刻卻因為那該死的、他無法理解也無法掌控的血脈之力,正在一步步走向死亡。
    為了救她……
    隻要能救她……
    什麽尊嚴,什麽驕傲,什麽不可一世的權勢,在這一刻,都變得微不足道。
    蕭辰握劍的手,終於無力地垂下。“哐當”一聲,精鋼長劍掉落在地,發出刺耳的聲響。他挺拔的身軀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踉蹌著後退一步,靠在了冰冷的殿柱上。
    他抬起頭,那雙曾睥睨天下、令敵人聞風喪膽的深邃眼眸,此刻布滿了血絲,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痛苦、掙紮,以及……卑微的祈求。
    他看向鳳棲梧,這個他片刻前還想殺之而後快的男人,喉嚨劇烈地滾動著,仿佛有無數砂石摩擦,最終,他用一種嘶啞得幾乎破碎的聲音,艱難地、一字一頓地問道:
    “如……何……救……她?”
    這一問,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也代表著他第一次,向這荒誕而殘酷的宿命,低下了他那從未彎曲過的、高傲的頭顱。
    鳳棲梧看著眼前這個仿佛一瞬間被擊垮的男人,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複雜。
    他並未立刻回答,而是緩步走到床榻邊,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尖凝聚起一點微弱的、卻蘊含著奇異生機的乳白色光華,輕輕點向雲錦滾燙的眉心。
    隨著他的動作,雲錦周身那狂暴的灼熱氣息,似乎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暫時安撫,微微平息了一絲。
    鳳棲梧這才抬眼,看向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微弱希望的蕭辰,沉聲道:“在下可暫以秘法,為殿下爭取三個月時間。但三個月內,必須抵達鳳隱國聖地,接受傳承。否則……”
    “三個月……”
    蕭辰喃喃重複著這個短暫得令人心慌的期限,仿佛聽到喪鍾敲響的前奏。那剛剛因雲錦氣息稍穩而燃起的一絲希望火苗,瞬間被這冰冷的時限壓得搖曳欲滅。
    三個月?從他得知真相到接受,再到設法將她送往一個聞所未聞的隱世之國,這夠嗎?更何況……送她走?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就如同毒刺般狠狠紮進他的心髒,帶來一陣尖銳的劇痛。
    放她走?讓她離開他的身邊,去往一個他完全無法觸及、無法掌控的地方?去做那什子的女皇?
    那他和她之間呢?他們共同經曆的風雨,他們刻骨銘心的愛戀,他們曾經描繪的共享江山的未來……又將置於何地?
    巨大的矛盾與撕扯,幾乎要將蕭辰的靈魂生生劈成兩半。一邊是眼睜睜看著她香消玉殞的極致恐懼,另一邊是可能永失所愛、被她徹底拋下的絕望。
    他僵立在原地,目光死死鎖在雲錦臉上,內心如同被投入了滾油之中,備受煎熬。放,還是不放?這根本不是一個選擇,而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地獄!
    鳳棲梧沒有催促,隻是靜靜地站在床邊,指尖那點乳白色的光華依舊穩定地輸出,如同涓涓細流,滋潤著雲錦幹涸躁動的血脈,暫時構築起一道脆弱的屏障,抵禦著那焚身噬心的反噬之力。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點點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刻鍾,也許是一個時辰。床榻之上,雲錦那長如蝶翼的睫毛,忽然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這細微的動作,沒能逃過蕭辰幾乎黏在她身上的目光。
    他的心髒猛地一跳,幾乎是撲到床前,緊緊握住了她依舊滾燙卻不再那麽灼人的手,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和小心翼翼:“錦兒?錦兒你醒了嗎?看看我,是我,我回來了!”
    在他的連聲呼喚下,雲錦的眼睫又顫動幾下,終於極其艱難地、緩緩地掀開一條縫隙。
    視線先是模糊一片,隨即,漸漸聚焦。映入眼簾的,是蕭辰那張放大的、布滿血絲、胡子拉碴、寫滿疲憊、恐慌與深情的臉龐。
    他……怎麽變成這樣了?
    雲錦的意識尚未完全清醒,混沌的腦海中首先浮現的是他離去時,端坐馬背之上,冷峻威嚴、意氣風發的模樣。與眼前這個憔悴不堪、眼中布滿紅絲、仿佛瞬間蒼老好幾歲的男人,判若兩人。
    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是為了她嗎?是因為她的病?
    她想開口喚他,想抬手撫摸他消瘦的臉頰,想問問他為何如此狼狽。可是,身體虛弱得連動一動手指都無比艱難,喉嚨更是幹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唯有淚水,不受控製地、無聲地從她眼角滑落,順著蒼白的臉頰,浸入鬢角,留下冰涼的濕痕。
    看到她醒來,蕭辰心中狂喜,仿佛在無邊黑暗中看到了一線微光。然而,那無聲滑落的淚水,卻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紮進他本就千瘡百孔的心髒!
    她在哭……
    是因為痛苦?還是因為……看到了他這副樣子而心疼?
    “錦兒……別哭……我在,我在這裏……”他慌亂地伸出手,用指腹笨拙而又極其溫柔地拭去她的淚水,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沒事了,你會沒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他反複說著這幾句蒼白無力的話,仿佛是在安慰她,又更像是在說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