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誅心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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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他猛地爆發出一聲低吼,聲音嘶啞破碎,如同受傷的野獸,
    “你就這般等不及?!在這登基前夜,在這朕即將給你無上榮耀的時刻,迫不及待地與你的‘同黨’密謀著如何離開朕?!如何拋棄朕?!”
    他的眼中是滔天的怒火,更是被背叛後那深入骨髓的劇痛和不敢置信的瘋狂。
    雲錦被他吼得渾身一顫,抬起淚眼朦朧的眸子,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因嫉妒和恐懼而扭曲的俊顏,心如同被無數細針同時紮刺,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不是的……辰,你聽我解釋……”她聲音顫抖,帶著哭腔,試圖去抓他的手臂,“那封信是假的!是有人陷害!我們是在商量……”
    “商量什麽?!”蕭辰猛地揮開她的手,力道之大,讓她踉蹌著後退一步,險些摔倒。
    他步步緊逼,眼神銳利如刀,帶著一種要將她徹底剖開的殘忍,
    “商量如何利用封後大典的混亂金蟬脫殼?商量如何悄無聲息地回到你那該死的鳳隱國,去做你的女皇?!商量著……將朕,將我們之間的一切,當作你可以隨意丟棄的‘凡塵朝露’?!”
    他幾乎是逐字逐句地複述著信上的內容,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鹽,狠狠灑在他自己鮮血淋漓的傷口上,也灑在雲錦絕望的心上。
    “不是的!那封信是偽造的!是墨閻的陰謀!”雲錦徒勞地辯解著,淚水洶湧而出,
    “我們是在商量如何延緩我血脈的反噬!慕容翊找到海外的一些線索,沈先生和鳳棲梧是在幫我驗證!辰,你相信我……我有……”……有孩子,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她害怕……萬一自己真的離開他,離開世間,他都沒辦法承受……再讓他多承受……骨肉的離去……太殘忍……
    “相信你?”蕭辰像是聽到世間最可笑的笑話,發出一聲淒厲的冷笑,那笑聲中充滿無盡的悲涼與自嘲,
    “你讓朕如何相信你?!嗯?!”
    他猛地伸手,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直視他那雙充滿血絲和痛楚的眼睛。
    “你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那該死的宿命,卻一直瞞著朕!
    看著朕像個傻子一樣,為你籌劃未來,為你掃平障礙,甚至不惜為你逆天改命,登基為帝!你是不是一直在心裏嘲笑朕的愚蠢?!
    嘲笑朕所有的努力,在你那高貴的血脈和宿命麵前,不過是一場徒勞的笑話?!”
    他的指控,如同最鋒利的匕首,不僅割裂著雲錦的心,也在淩遲著他自己。他無法接受,自己傾盡所有的愛和付出,在對方眼中,可能從一開始就注定是一場空。
    雲錦看著他眼中那深可見骨的傷痕和幾乎要溢出來的絕望,所有的解釋都卡在喉嚨裏。
    她知道,此刻無論她說什麽,他都聽不進去了。
    那封偽造的信和他親眼所見的“密會”,已經在他被恐懼和不安侵蝕的心裏,築起一座堅不可摧的、名為“背叛”的……
    一種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疲憊和心灰意冷,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
    她停止掙紮,停止了哭泣,就那樣任由他捏著自己的下巴,目光空洞地望著他,唇邊緩緩勾起一抹淒絕而蒼涼的弧度。
    那笑容,美得驚心動魄,卻也冷得徹骨冰寒。
    蕭辰被她那空洞而絕望的眼神刺得一怔,捏著她下巴的力道不自覺地鬆了些許。
    就在這時,雲錦用一種平靜得近乎詭異的聲音,輕輕開口,那聲音不大,卻像是一道驚雷,劈開所有的喧囂,清晰地響徹在破碎的密室中:
    “蕭辰,”她叫了他的全名,帶著一種訣別的意味,“若非血仇得報,恩怨兩清,你我本應……殊途。”
    “轟——!”
    這句話,如同最終判決的鍘刀,轟然落下!
    它沒有否認,沒有辯解,而是直接指向他們關係的根源——那始於仇恨與利用的結合。
    它像是一把淬了劇毒的匕首,精準無比地刺入蕭辰心中最敏感、最無法釋懷的舊傷!
    是了……他們之間,一開始就不是純粹的。是因為雲家血案,因為她需要借助他的力量複仇,才走到一起。
    蕭辰的瞳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小,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瞬間徹底凍結!他死死地盯著雲錦,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眼前這個人。
    她承認了……她竟然……承認了?!
    所以,那些曾經的溫情脈脈,那些並肩作戰的默契,那些耳鬢廝磨的纏綿,那些他視若珍寶的點點滴滴……
    真的都隻是……建立在仇恨與利用基礎上的虛假幻影?!隻待時機成熟,她便要抽身離去,回歸她原本的“殊途”?
    這個認知,比任何刀劍都要鋒利,比任何毒藥都要致命!它徹底粉碎蕭辰心中最後一點僥幸,將他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所有的愛,在這一刻,被這句話點燃,化作滔天的恨意與毀滅一切的瘋狂!
    蕭辰猛地鬆開捏著她下巴的手,像是碰到什麽極其肮髒的東西,踉蹌著後退了兩步。
    他看著她,眼神裏最後一點光芒徹底熄滅,隻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與冰冷。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癲狂,充滿無盡的諷刺與絕望……
    最終,他猛地轉身,不再看她一眼,如同一具被抽走靈魂的軀殼,踉蹌著、卻又決絕地,摔門而去!
    將那破碎的密室,和密室中那個仿佛也隨之碎裂的女子,徹底留在身後無邊的風雨與黑暗之中。
    “砰——!”
    沉重的殿門被狠狠摔上的巨響,如同最終的喪鍾,在空蕩破碎的攬星閣密室內回蕩,也重重地砸在雲錦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那決絕離去的背影,帶著被徹底焚毀的愛意和化作實質的恨,消失在狂風暴雨的夜色中,沒有一絲留戀。
    他……走了。
    相信那荒謬的謊言,相信她從未有過的“背叛”,甚至……相信他們之間的一切,終究隻是一場始於利用、終於拋棄的騙局。
    雲錦僵立在原地,維持著被他推開時的姿勢,一動不動。
    風雨從洞開的門窗灌入,吹打在她單薄的寢衣上,冰冷刺骨,卻遠不及她心中那一片荒蕪的寒意。
    下巴處還殘留著他方才用力捏握的痛楚,但那點皮肉之苦,又如何比得上他那些誅心之言帶來的、靈魂被撕裂的劇痛?
    “你就這般等不及?”
    “你對朕,可有過一刻真心?”
    “從頭到尾,都是利用?”
    “……”
    還有她那句,在極致絕望與心灰意冷下,脫口而出的,“若非血仇得報,你我本應殊途”。
    她知道這句話有多重,多傷人。——那是在否定他們之間所有的過去,是在他鮮血淋漓的傷口上,又狠狠捅了一刀。
    可當時,在他那完全不信任的、幾乎要將她定罪的逼視下,在他將她所有解釋都視為狡辯的瘋狂中,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絕望攫住她。
    既然他不信,那便如他所願吧。
    可為什麽……心會這麽痛?痛得仿佛要停止跳動。
    淚水早已流幹,隻剩下空洞的眼眶和一片死寂的麻木。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玲瓏頂著風雨,臉色慘白、連滾帶爬地衝進來,看到如同失了魂般站在廢墟中的雲錦,才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慌忙找來披風將她緊緊裹住。
    “娘娘……娘娘您怎麽了?陛下他……”玲瓏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恐懼。
    雲錦沒有任何反應,任由玲瓏將她攙扶著,踉踉蹌蹌地走回那片曾經象征著無上榮寵、如今卻即將成為華麗囚籠的鳳儀宮。
    這一夜,鳳儀宮內外,被蕭辰派來的、渾身散發著冰冷氣息的玄甲侍衛圍得水泄不通。
    所有的宮人都被嚴格控製,不得隨意出入。曾經象征著未來國母尊榮的宮殿,一夜之間,變成戒備森嚴的牢獄。
    她,被軟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