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她不是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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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島的時光,如同指間流沙,在看似永恒的寧靜中悄然滑過。
    無憂的身體已基本康複,臉色紅潤,眼眸清亮,行動間恢複了往日的輕盈。
    她穿著島民贈送的、以當地特色植物染就的淡紫色紗裙,長發鬆鬆挽起,插著一支慕容翊尋來的、潤澤剔透的玉簪,整個人仿佛與這海島的風光融為一體,恬淡而美好。
    慕容翊悄悄地看著,眼裏滿是癡迷。
    他幾乎將所有的閑暇時間都用來陪伴她。帶她探索島嶼深處人跡罕至的瀑布深潭,在月色下的沙灘漫步,聽潮起潮落;
    教她辨認各種奇異的海外植物,講述它們的習性、用途,甚至是一些流傳在船員口中的、關於這些植物的浪漫或驚險的傳說。
    他的講述生動有趣,聲音溫和,目光總是專注地落在她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與日益加深的眷戀。
    無憂聽得入神,時常被他逗得莞爾一笑。她喜歡聽他講述這些,這些新奇的知識和故事,填充著她空白的記憶,讓她覺得這個世界廣闊而有趣。
    然而,慕容翊的講述,始終小心翼翼地繞開了一個區域——東方,那個被稱為“靖朝”的龐大帝國。
    每當話題無意中涉及到與東方相關的事物,比如某種源自東方的絲綢,或是某種與靖朝商貿往來的物品,他都會不著痕跡地、極其自然地將其引向其他方向,或是用“某個遙遠國度”這樣模糊的詞語一帶而過。
    他的愛,真摯而溫柔,卻也摻雜著無法忽視的私心。
    他像一個技藝精湛的園丁,精心為無憂打造著這座海外桃源,細心嗬護著她這株劫後重生的幼苗,同時,也竭力拔除著任何可能讓她想起過去那片“貧瘠”土地的雜草。
    他內心深處矛盾著,一方麵享受著與她共處的每一刻寧靜,另一方麵,又時刻擔憂著那不知何時會降臨的、揭穿一切的瞬間。
    無憂並非毫無所覺。她能感受到慕容翊話語中那些刻意的回避與空白。
    隻是,出於對他的信任與依賴,也出於一種對未知過去的本能畏懼,將那份疑惑與那來自東方的、莫名的悸動,一同壓在心底。
    這日午後。
    慕容翊因一批緊急抵達的貨物需要親自去碼頭處理,離開他們居住的臨海竹樓。
    無憂獨自留在樓中,閑來無事,便想找本書冊翻閱。慕容翊的書房就在竹樓的二層,她平日很少進去,今日卻鬼使神差地走上去。
    書房布置得雅致而簡潔,臨窗的書案上擺放著文房四寶,靠牆的書架上陳列著一些書籍和航海圖。
    無憂的目光漫無目的地掃過,最後,落在書案後方牆壁上,一幅被精心裝裱、卻用一道淺色薄紗稍稍遮掩的畫作上。
    那薄紗遮得並不嚴實,能隱約看到畫中似乎是一個女子的身影。
    一種莫名的吸引力,促使無憂走上前,輕輕掀開那層薄紗。
    當畫中人的容顏完全展露在她眼前時,無憂整個人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瞬間僵立在原地,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
    畫中女子,身著一襲水藍色留仙裙,亭亭玉立於一片梨花樹下。——
    她眉目如畫,清麗絕俗,唇角噙著一抹淺淡而自信的笑容,眼神明亮而沉靜,仿佛能洞悉世間萬物。那眉眼,那鼻梁,那唇形……分明就是她每日在鏡中看到的自己!分毫不差!
    然而,畫中人的神韻,卻又與她不同。那是一種經曆過世事沉澱、帶著智慧光芒與隱隱威儀的沉靜風華,是她這個失去了所有記憶、如同白紙般的“無憂”所不具備的。
    無憂的目光,死死地釘在畫卷右下角的那一行題字上——
    “雲錦小像。慕容翊,繪於靖朝京城。”
    雲錦!
    靖朝!
    這兩個詞,如同兩把重錘,狠狠砸在她的腦海深處!激起滔天巨浪!
    原來……她不是無憂?
    她叫雲錦?
    她來自那個被慕容翊刻意回避的“靖朝”?
    而這幅畫,是慕容翊在靖朝京城為她畫的?
    無數個被忽略的細節瞬間湧入腦海——他對東方話題的回避、她看到東方時的心口悸動、她對“鳳凰”圖案和玉佩質感的異樣感覺……原來,這一切都不是空穴來風!
    巨大的震驚、茫然、以及一種被欺騙、被隱瞞的憤怒與恐慌,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握著那幅畫軸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這時,書房門外傳來了慕容翊熟悉的、帶著笑意的腳步聲:“無憂,我回來了,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麽……”
    他的話音在踏入書房、看到手持畫軸、麵色慘白、眼神複雜地望著他的無憂時,戛然而止。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猝不及防的慌亂……
    書房內的空氣,仿佛在慕容翊踏入的瞬間凝固。
    無憂(雲錦)手持那幅“雲錦小像”,轉過身,目光直直地看向僵在門口的慕容翊。
    那眼神,不再是往日純粹的依賴與信任,而是震驚、質疑、受傷,以及一種急於尋求真相的迫切。
    “雲錦……是誰?”她舉起手中的畫軸,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卻努力維持著鎮定,“這畫上的人,為什麽和我一模一樣?‘靖朝京城’……又是什麽地方?慕容翊,你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她的連聲質問,像是一根根針,紮在慕容翊的心上。
    他看著眼前這張與畫中人一般無二、此刻卻因得知……顯得激動蒼白的臉,心中矛盾與痛苦交織……深吸一口氣,緩步走上前,試圖去拿她手中的畫軸,聲音帶著一絲疲憊與沙啞:
    “無憂,你聽我解釋……”
    “不要叫我無憂!”雲錦猛地後退一步,避開他的手,眼神銳利,“告訴我真相!我的名字,是不是叫雲錦?我是不是來自那個你一直不肯提及的靖朝?”
    慕容翊的手僵在半空,看著她眼中那不容欺騙的堅持,最終,頹然地垂下手。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複雜的清明。
    “是。”他聲音低沉,“你的本名,是雲錦。你……原是靖朝的一名商人,經營著不小的產業。我們……在靖朝相識……”
    他小心翼翼地避開所有與蕭辰、與皇宮、與那場慘烈變故相關的信息。他將她描繪成一個在靖朝經商、因故遇險被他所救的女子。
    “我帶你離開靖朝,是因為那裏……對你而言,充滿了不好的回憶和危險。”慕容翊看著她,眼神懇切,帶著真摯的擔憂,
    “你當時傷得很重,幾乎喪命,而且……而且失去所有的記憶。取名‘無憂’,是希望你能擺脫過去的陰影,真正開始新的生活。我不想讓你再被那些痛苦糾纏,所以才……”
    他的解釋,情真意切。
    雲錦聽著,心中的憤怒稍稍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複雜的茫然。
    原來她真的有那樣一個過去,一個充滿“不好回憶”和“危險”的過去。所以,慕容翊的隱瞞,是出於保護?
    她看著手中畫軸上那個風華絕代的“雲錦”,再對比自己如今一無所知的狀態,一種巨大的失落感和對自身過去的強烈好奇,如同野草般在她心中瘋長。
    “雲錦……雲錦……”她喃喃念著這個陌生的名字,試圖從中找到一絲熟悉感,卻隻有一片空洞。
    突然。一名慕容家的管事匆匆上來稟報:
    “公子,島外來了一支商隊,說是從暹羅來的,想與我們交換些貨物,補充淡水,他們的首領想拜見您。”
    慕容翊正心煩意亂,本想拒絕,但轉念一想,與外界商隊接觸或許能轉移雲錦的注意力,便點了點頭:“請他們首領到前廳稍候,我馬上就來。”
    他轉向雲錦,語氣恢複以往的溫和:“你先休息一下,別想太多。我去見見客人,晚點再與你細說,好嗎?”
    雲錦心亂如麻,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