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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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也看到了……爭吵……很可怕……”她抱住自己的膝蓋,將臉埋進去,聲音悶悶的,帶著殘留的懼意,“還有……掉下去……很黑……很疼……”
蕭辰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那剛剛燃起的狂喜,被她眼中熟悉的恐懼和退縮瞬間澆滅,隻剩下一片冰冷的灰燼。
是了。
他怎麽忘了。
他們之間,不隻有甜蜜,還有他帶給她的、無法磨滅的傷害。
那些誤會,那些不信任,那些他盛怒之下口不擇言的質疑,以及……最終導致她墜崖、失去孩子、失去記憶的……他的過錯。
她想起來的,不僅僅是美好,還有痛苦。
而這痛苦,顯然比那些模糊的溫暖,更讓她記憶深刻,更讓她……怕他。
一股蝕骨的自責與恐慌,如同毒藤般纏繞上他的心髒,越收越緊,幾乎讓他窒息。
他緩緩收回了手,攥成拳,指節泛白。他看著她如同受驚小獸般蜷縮的模樣,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最終,隻是用沙啞至極的聲音說道:
“……想不起來,就不要勉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砂紙上磨過,“那些……都不重要了。你好好休息。”
他站起身,不敢再看她那雙充滿迷茫與恐懼的眼睛,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出寢殿。
他怕自己再多待一刻,會控製不住那幾乎要將他撕裂的痛楚與暴戾。他恨自己當初的愚蠢與混賬,更恨這該死的、無法掌控的現狀!
蕭辰離開後,寢殿內恢複了寂靜。
無憂(雲錦)獨自坐在寬大的鳳床上,抱著膝蓋,將臉埋在其中。腦海中那些支離破碎的畫麵依舊在盤旋,溫暖的,冰冷的,交織在一起,讓她心亂如麻。
那個男人……蕭辰……
他剛才的眼神,除了擔憂,似乎還有……很深很深的痛苦和……悔恨?
為什麽?
她抬起頭,目光茫然地掃過這間華麗卻空洞的寢殿。這裏的一切,都無聲地訴說著她“曾經”的存在,卻又與她如此隔膜。
“玲瓏。”她輕聲喚道。
一直守在殿外的玲瓏立刻應聲而入,臉上帶著小心翼翼的恭敬和掩飾不住的關切:“娘娘,您醒了?可要用些膳食?還是再歇息一會兒?”
無憂(雲錦)看著她,這個自稱是她貼身侍女的少女,眼中有著真切的擔憂。她沉默了片刻,低聲問道:“玲瓏,以前的……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玲瓏愣了一下,隨即眼中湧上激動之色,娘娘終於主動問起過去了!她連忙跪坐在腳踏上,仰頭看著無憂(雲錦),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崇拜與懷念:
“娘娘,您以前可厲害了!您不僅是咱們靖朝最尊貴的皇後娘娘,還是商業帝國‘錦瑟閣’的主人呢!您聰明果決,算無遺策,連陛下都時常誇讚您!
您待人也好,從不隨意責罰宮人,鳳儀宮上下,沒有不真心敬愛您的!您和陛下……”她說到這裏,頓了頓,偷偷看了一眼無憂(雲錦)的神色,才繼續道,“您和陛下感情也很好,陛下對您……是極好的。”
“錦瑟閣……千機算盤……”無憂(雲錦)喃喃自語,印證了腦海中的某個碎片,“那……我和陛下,真的……從未爭吵過嗎?”
玲瓏的臉色微微一變,眼神閃爍了一下,低下頭,聲音也低了下去:
“娘娘……陛下和娘娘都是做大事的人,偶爾有些……意見相左,也是……也是有的。但陛下心裏,最看重的就是娘娘了。”
她不敢多說。那些帝後之間激烈的衝突,陛下曾經的誤會和傷害,以及娘娘墜崖的真相,都是宮中的禁忌,無人敢提及。
無憂(雲錦)看著她閃爍其詞的樣子,心中了然。看來,那些爭吵的碎片,並非空穴來風。
之後,她又試探著問了崔嬤嬤和其他幾個看起來資曆較老的宮人。
她們的回答與玲瓏大同小異,無不描繪著一個聰慧、能幹、深受愛戴的完美皇後形象,但對於她與蕭辰之間具體的關係,尤其是那些不愉快,都諱莫如深,語焉不詳。
這些經過粉飾的、拚湊起來的形象,與無憂(雲錦)此刻感受到的茫然、怯懦,以及腦海中那些痛苦的記憶碎片,形成巨大的反差。
她是誰?
她真的是那個她們口中,光芒萬丈、與帝王並肩的雲錦嗎?
如果她是,為什麽現在隻剩下滿心的恐懼和空白?
如果不是,那她又是誰?那個被慕容翊所救、名為“無憂(雲錦)”的山野女子嗎?
兩種身份,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在她空白的意識裏激烈地碰撞著,讓她陷入更深的迷茫和自我懷疑。
她撫上自己的小腹,那裏平坦依舊,可不知為何,在想起“墜落”和“黑暗”時,那裏會傳來一種空洞的、難以言喻的隱痛。
她失去的,似乎不僅僅是記憶。
……
蕭辰將自己關在垂拱殿整整一日。
殿門緊閉,所有求見的臣子都被內侍擋在了外麵。沒有人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隻能偶爾聽到瓷器碎裂的刺耳聲響,以及陛下那壓抑著、卻依舊令人膽寒的低吼。
整個皇宮的氣氛,因為帝王的震怒而變得更加凝重,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壓得人喘不過氣。
直到暮色四合,垂拱殿的門才從裏麵打開。
蕭辰走了出來,他已重新梳洗過,換上了一身玄色常服,麵容恢複了冷峻,隻是那眼底深處,比往日更多了幾分化不開的陰鷙與偏執。
一日之間的情緒宣泄,並未消除他心中的痛楚與焦躁,反而讓他更加清晰地認識到——他絕不能失去她,無論用什麽方法!
他來到鳳儀宮時,無憂(雲錦)正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望著窗外漸漸沉落的夕陽發呆。晚霞的餘暉給她蒼白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暖色,卻驅不散她眉宇間那濃重的迷茫與疏離。
聽到腳步聲,她轉過頭,看到是他,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眼中下意識地流露出一絲戒備。
這個細微的動作,沒能逃過蕭辰的眼睛。他的心像是被細針密密地紮過,泛起尖銳的疼痛。他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走到她身邊坐下。
“今日感覺如何?頭可還疼?”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
“……好些了。”無憂(雲錦)低聲道,目光依舊落在窗外,不願與他對視。
蕭辰看著她這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心中的暴戾幾乎又要壓製不住。
他深吸一口氣,轉移了話題:“朕問過禦醫,你如今需要靜養,不宜過度思慮。宮中閑雜人等眾多,難免有些不知輕重的,在你麵前胡言亂語。”
他的話音頓了頓,語氣變得不容置疑,帶著帝王的威嚴:“朕已下令,宮中任何人,不得在皇後麵前妄議過去之事,尤其是……那些無謂的瑣碎閑話。若有違者,嚴懲不貸。”
無憂(雲錦)猛地轉過頭,看向他!
妄議過去?無謂的瑣碎閑話?
他是指……那些她試圖探尋的、關於“雲錦”的過去嗎?他是在禁止她了解自己的曾經?
一種被強行禁錮、被剝奪知情權的憤怒和委屈,瞬間湧上心頭!他憑什麽?憑什麽連她想要了解自己過去的權利都要剝奪?
“為什麽?”她忍不住問道,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提高,“那是我的過去!我為什麽不能知道?”
蕭辰的眸色瞬間沉了下去。她為了那些“過去”,在質問他?
“為什麽?”他重複著她的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殘酷的弧度,身體微微前傾,帶著強大的壓迫感,目光緊緊鎖住她,
“因為那些過去裏,有很多不必要的痛苦!因為它們會讓你像昨天一樣頭痛欲裂,甚至可能危及你的性命!這個理由,夠不夠?”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敲打在無憂(雲錦)的心上。他是在關心她的身體?還是……隻是在害怕她想起那些“不必要的痛苦”?那些與他相關的痛苦?
“可是……”她還想爭辯,聲音卻弱了下去。昨日的頭痛確實可怕,沈硯也說過強行恢複記憶可能引發反噬。
“沒有可是!”蕭辰打斷她,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錦兒,你隻需要知道,現在,將來,你都會安然無恙地待在我身邊,這就足夠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伸手,想要撫摸她的臉頰,如同過去無數次那樣。
然而,這一次,無憂(雲錦)猛地偏頭躲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