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墟境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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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處不在的失重感。
    沈厭的意識從一片混沌的黑暗中艱難地浮起,仿佛溺水者終於掙紮著探出了水麵。首先恢複的感知是觸覺,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懸浮在粘稠冰水中的感覺包裹著他。緊接著,是視覺。
    沒有光,也沒有絕對的黑暗。
    他仿佛置身於一片無邊無際的灰色霧靄之中,這霧靄並非水汽,而是由無數細微的、不斷生滅的灰燼狀物質構成,緩緩飄蕩、旋轉。視線無法及遠,最多隻能看到周身十餘米的範圍,再往外,便是愈發濃稠、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灰蒙。
    他嚐試活動身體,卻發現自己並非在“墜落”,而是以一種緩慢的速度在這片灰燼之海中“漂浮”。左臂傳來鑽心的劇痛,提醒著他之前那場規則煉成帶來的創傷並未消失。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右臂——那條覆蓋著暗沉結晶、五指化為晶刃的異化手臂,此刻正散發著極其微弱的、與周圍灰燼霧靄同源但更為凝練的灰光,仿佛呼吸般明滅不定。正是這層灰光,在他身體周圍形成了一個極其稀薄的無形力場,勉強排開了部分粘稠的灰燼,讓他得以維持著漂浮狀態,而非被徹底吞噬、同化。
    這裏就是“墟”?
    沈厭右眼瞳孔深處的暗金符文緩緩轉動,試圖解析周圍的環境。通幽眼在這裏受到了極大的壓製,視野範圍甚至不如肉眼,但他能“感覺”到更多。這片空間並非空無一物,那些漂浮的灰燼,是沉澱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破碎的規則碎片,是湮滅的記憶殘渣,是失去了所有能量活性、隻剩下純粹“存在”痕跡的混沌基態。它們無聲地訴說著毀滅與終結,任何闖入此地的秩序或生命,都會受到它們本能的、緩慢而持續的侵蝕與同化。
    他嚐試調動一絲力量,結晶右臂的晶刃尖端,一絲灰芒閃過,輕易地在麵前的灰燼霧靄中劃開一道短暫的痕跡,但痕跡很快就被更多的灰燼填補、撫平。在這裏,他右臂的湮滅之力似乎與環境的“本質”更為貼近,消耗極小,但造成的“破壞”也仿佛泥牛入海,難以掀起真正的波瀾。
    就在這時,一陣微弱而紊亂的能量波動,從他側後方不遠處傳來。
    沈厭猛地轉頭,結晶右臂下意識地橫在身前。
    隻見約二十米外,林守淵也在灰燼之海中漂浮著。他看起來比沈厭狼狽得多,原本一絲不苟的西裝變得破破爛爛,臉上沾滿了灰燼,嘴角還殘留著一絲血跡。他手中那強大的白色立方體已然消失,此刻他正徒勞地揮舞著雙手,試圖在身前構築起秩序的符文壁壘,抵禦灰燼的侵蝕。
    然而,在這片規則的墳場,秩序的荒漠,他引以為傲的力量顯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可笑。
    他凝聚出的微弱金光壁壘,如同投入硫酸中的金屬,正發出“嗤嗤”的聲響,迅速被周圍的灰燼霧靄消融、腐蝕。每維持一秒鍾,他臉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氣息也變得更加紊亂。
    “不……不該是這樣……”林守淵喃喃自語,眼神中充滿了不甘與一絲隱藏極深的恐懼,“這裏是‘墟’……是終極的歸宿……也是新生的起點……我能感覺到……那偉大的本源……”
    他似乎感應到了沈厭的注視,猛地抬起頭,那雙因瘋狂和虛弱而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沈厭,尤其是他那隻散發著灰光的結晶右臂。
    “是你!都是因為你!”林守淵的聲音嘶啞,充滿了怨毒,“如果不是你強行引爆‘沉降池’,打亂了我的儀式,我本可以更平穩地接引本源,而不是被卷入這無序的外圍!”
    沈厭沉默地看著他,左眼沉寂,右眼的暗金符文穩定地旋轉著。他沒有感受到林守淵所說的“偉大本源”,隻感受到了無處不在的死寂與同化。或許,林守淵感知到的,隻是“墟”更深層、更危險的陷阱?
    “把你的手臂給我!”林守淵突然嘶吼道,眼中閃爍著貪婪與絕望交織的光芒,“我感覺到了!它適應了這裏!它能在這裏汲取力量!把它給我!我就能找到真正的核心,完成融合!”
    說著,他竟然不顧自身力量的快速消耗,強行催動殘存的秩序之力,化作數道暗淡的金色鎖鏈,如同毒蛇般穿過灰燼霧靄,向沈厭的結晶右臂纏繞而來!
    在這裏,他的力量被極大壓製,這鎖鏈的速度和威力,遠不及外界。
    沈厭甚至沒有大幅閃躲,隻是結晶右臂隨意一揮。
    嗤——!
    暗灰色晶刃劃過,那幾道金色鎖鏈如同被點燃的棉線,瞬間斷裂、消散,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
    林守淵悶哼一聲,身體劇烈搖晃,顯然受到了反噬。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沈厭,看著他那條在灰燼中仿佛如魚得水的右臂,臉上的瘋狂逐漸被一種更深的驚懼所取代。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你隻是個殘次品……一個意外的產物……”他失神地喃喃。
    沈厭沒有理會他的囈語。他緩緩轉動身體,結晶右臂的灰光如同觸角般向四周延伸,感知著這片死寂的空間。他需要找到出路,或者……至少找到一個相對安全,能讓他稍微喘息、處理左臂傷勢的地方。一直維持右臂力場抵禦灰燼侵蝕,對他本已瀕臨崩潰的身體也是巨大的負擔。
    他注意到,周圍的灰燼霧靄並非均勻分布。在某些方向,灰燼的流動似乎更“緩慢”一些,顏色也略顯“深沉”。而在另一些方向,則隱約能感覺到極其微弱的、混亂的能量湍流。
    遵循著右臂傳來的一種近乎本能的指引,他選擇了一個灰燼流動相對平緩的方向,開始控製著力場,如同在粘稠的液體中劃動般,緩慢地“遊”去。
    “等等!你要去哪裏?!”林守淵見沈厭要離開,頓時慌了。在這片絕望的死寂之地,哪怕是一個恨不得立刻殺死自己的敵人,其存在本身,也成了一種扭曲的“依靠”。他掙紮著,試圖跟上沈厭,但他那與環境衝突的力量,讓他的移動比沈厭困難十倍,距離迅速被拉開。
    “帶我一起走!沈厭!我知道出去的辦法!我知道‘墟’的秘密!”林守淵在後麵聲嘶力竭地喊道,語氣中帶著一絲哀求。
    沈厭的動作頓了一下,但沒有回頭。林守淵的話,他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他現在唯一能依靠的,隻有這條異變的右臂,以及懷中那兩塊微微發熱、與這片空間隱隱共鳴的“幽鑒”碎片。
    他繼續向前“遊”動,身影逐漸被濃稠的灰燼霧靄吞噬。
    身後,林守淵絕望的呼喊越來越微弱,最終徹底消失在那片永恒的、沙沙作響的死寂之中。
    沈厭獨自一人,漂浮在這片名為“墟”的規則墳墓裏,向著未知的深處,開始了他的求生之旅。左臂的劇痛,身體的虛弱,以及右臂與幽鑒碎片傳來的、指向某個方向的微弱牽引感,是他此刻僅有的坐標。
    他不知道前方有什麽,是更大的危機,還是渺茫的生機。
    他隻知道,必須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