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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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錢有糧記事起小川雄二就開始訓練他。
    教他認地圖、記路線,灌輸對倭國的忠誠,還偷偷教他倭國語言。
    直到那年小川雄二脊椎斷了,病死前把測繪工具、加密信件和未完成的地圖都交給了錢有糧,讓他發誓要完成自己的任務。
    那時候的錢有糧,隻是個16歲少年,每天幹著最累的活,掙的夠糊口,連人身自由都沒有。
    他根本沒把父親的囑咐當回事,飯都吃不飽,哪有心思管什麽“使命”?
    對所謂的“倭國血脈”,他更是毫無感覺,日子過一天是一天。
    所以之前也沒人看出他有異常。
    直到他和劉金鳳偷了顧老爺的錢箱,一路逃到津市。
    進城那天,劉金鳳坐在馬車上看的是高樓、商鋪和街上的人流。
    而錢有糧卻盯著那些穿著洋裝趾高氣昂的外國人。
    他們在街頭隨意嗬斥商販,甚至動手打人,而周圍的花國人隻能忍氣吞聲。
    這是“洋大人”……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父親說過的話:
    “倭國比這些洋人更強,我們的人遲早會來這裏,讓你不再受欺負,到時候把顧家的人腦袋割下來給你當球踢。”
    錢有糧盯著自己粗糙的手,又想起從前在顧家被顧老爺隨意打罵、連一口熱飯都沒有的日子。
    憑什麽他要做個任人踐踏的“花國人”?
    如果他是倭國人,是不是就能像那些洋人一樣,活得有尊嚴?
    這時,他突然對“小川一郎”這個名字有了歸屬感,對父親口中的“使命”動了心。
    他想完成父親的測繪任務,想聯係上倭國的組織,想成為父親說的“國家英雄”
    那樣,他就再也不用過從前那種卑賤的日子了。
    劉金鳳聽完這些,無語的看著這個蠢貨,他一個花國女人生下的倭國雜種,就算去了倭國也是當狗。
    而且那個小川雄二根本沒把錢有糧當回事。
    一個會兩國語言,還會地圖測繪的高級知識分子,給自己兒子取名叫一郎,就像是大學教授給自己孩子取名叫老大一樣。
    劉金鳳懷疑錢有糧就是小川雄二生出來的工具。
    甚至他故意讓錢有糧受盡磨難,讓他憎恨花國的人和花國,甚至他的死都有可能是他自己故意引導的。
    畢竟剛剛錢有糧說他爹死的時候都60了,他們這個年代底層人少有人能活過60歲。
    他在死之前可能就已經要不行了,他是主動找死的,為了激起錢有糧對花國人的憎恨。
    小川雄二死的時候是1909年死的,那他就是1849年生的,他來清的時候是1880年。
    他都31了在倭國不可能沒有家庭,那生錢有糧可能也就是為了培養個工具,和養條狗也沒區別。
    雖然狗沒馴好,但也沒忘了當狗的本分……
    劉金鳳想他錢有糧既然喜歡當狗,給倭國人當狗,不如給她當狗,還省得他到處找主子了。
    劉金鳳了解完原委,聲音放得平緩,開始往錢有糧混沌的意識裏灌新的認知:
    “你聽好,從現在起,忘了小川一郎,忘了小川雄二。你隻有一個名字,叫錢有糧。”
    她盯著他失焦的眼,繼續說道:“你是顧為德的私生子,當年他怕正房太太發現,把你偷偷養在馬夫錢大根身邊。
    錢大根不是你爹,隻是顧家雇來照看你的人,他還虐待你。”
    “後來你長大了,發現錢大根總在夜裏畫奇怪的圖,還偷偷說外邦話,你覺得他不對勁,一直暗中留意。
    有次顧二少騎馬,你把他推向了馬下,害死了錢大根。”
    她頓了頓,觀察著錢有糧的反應,見他眉頭微蹙卻沒反駁,又接著往下說:“我是劉金鳳,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咱們倆是在顧家幫工時認識的。
    錢鳳嬌是咱們大女兒。
    現在我又懷了你的孩子,已經兩個月了,身子不方便,所以咱們才一直分房睡。
    我是你最重要的人,所以你什麽都會聽我劉金鳳的。”
    “之前顧家遭了災,咱們跟著顧老爺一起逃荒,半路上遇到了土匪,顧老爺給了你300個大洋,讓你架馬車先帶著我往津市跑,你記住了嗎?”
    她說完,又重複了一遍關鍵的話。
    錢有糧呆滯地點了點頭,嘴唇動了動,低聲重複:“我是錢有糧……顧為德的私生子……妻子金鳳懷了我的孩子……逃荒來的津市……我什麽都聽你劉金鳳的。”
    這編造的身份不過是權宜之計。
    無論是清末還是民國整個社會對女人都不友好,尤其是貌美的女人,她帶著鳳嬌,暫時不可能處理掉他。
    等日後到了滬市安頓好,沒了後顧之憂,再送錢有糧上路也不遲。
    劉金鳳看著他機械複述,滿意的點點頭,收回目光,輕聲對錢有糧說:“記牢了就好,天色還早,你再歇會兒,我去看看鳳嬌醒了沒。”
    等錢有糧躺回炕上睡著之後,劉金鳳把那些東西都是收進了空間單獨放著,以後留著釣魚。
    劉金鳳回屋時,鳳嬌還蜷在被子裏睡,小臉蛋埋在枕頭上,呼哧呼哧的。
    她也不著急,脫了外套又躺下了,心裏把往後的事又捋了一遍。
    等天蒙蒙亮透,鳳嬌才揉著眼睛坐起來,見劉金鳳已經醒了:“娘,我去燒水,等會兒給你洗臉。”
    說著掀開被子從被窩裏掏出來自己的衣裳,穿上衣服就一骨碌爬下床。
    劉金鳳看著鳳嬌的背影心想:早上起床都不用叫,外麵這麽冷一點不留戀被窩裏的溫暖。
    對自己都能這麽狠,好好教一下,以後肯定是個人物。
    等鳳嬌關上門,劉金鳳這才起身,把裝黃金箱子打開,收進了空間。
    剩下的大洋和那些首飾、擺件,她隨手攏在一個木盒子裏,這些玩意兒她留著沒用,回頭讓錢有糧拿去當鋪換錢,正好讓他跑跑腿。
    打這天起,錢有糧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再天天早出晚歸不見人影,反而天天圍著劉金鳳轉。
    讓他幹什麽就幹什麽,劉金鳳心情不爽了罵他兩句,打他兩下,他也不惱。
    鳳嬌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這人怎麽突然就變了?
    她也說不出哪兒怪,就是暗自盯著錢有糧的動靜,要是他敢對娘不好,就算拚了命,也得讓娘先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