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機械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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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聞璟手腕微動。
    炭筆的筆尖,在畫布上留下第一道痕跡。
    那是一條很輕、很淡的線,幾乎看不見。
    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
    無數條長短不一、角度各異的線條,開始在畫布上交錯、疊加。
    他的動作不快,甚至可以說很慢,但每一筆都精準得像經過了最嚴密的計算。
    沒有草稿,沒有猶豫。
    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線條,在他手下,仿佛被賦予了某種神秘的邏輯,開始構建出一個繁複而龐大的輪廓。
    他整個人都沉浸了進去。
    他的眼睛此刻微微眯起,專注得像一潭深水,將所有的光都吸了進去。
    他不再是那個懶洋洋靠在秋千上發呆的病美人,而是一個魔法師,正在自己的領地上,創造一個全新的世界。
    那股安靜又強大的掌控力,無聲地蔓延開來,讓整個畫室都安靜得可怕。
    秦昊不自覺地停止了手裏的塗鴉,他看著那個身影,第一次覺得,這個姓沈的,好像也不是那麽一無是處。
    許心恬也看得呆住了,她手裏還捏著一支畫著小兔子的畫筆,嘴巴微微張開,忘了自己要幹什麽。
    “我靠……”陸遙喃喃自語,他看不懂沈聞璟在畫什麽,但他看得懂那種氣場。
    那是他和他的隊友在世界總決賽的舞台上,才會有的那種——絕對的自信和專注。
    顧盼靠在牆邊,雙手環抱,她看著那個仿佛在發光的人,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
    她就說,這個人,不簡單。
    林白嶼站在畫室的另一端攥著手裏的畫筆。
    他看著那個被所有人注視著的沈聞璟,心裏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又翻湧了上來。
    他剛開始一直以為,沈聞璟隻是個長得好看的空殼子,隻是運氣好,會耍點小聰明。
    可現在,他看著那個人專注的側臉,和畫布上那逐漸成型的、複雜到讓他心驚的構圖。
    他明白了。
    沈聞璟不是花瓶。
    他從來都不是。
    他隻是……懶得玩。
    季然站在不遠處,他沒有去看那幅畫,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落在沈聞璟的臉上。
    他看著那個人微微抿起的嘴唇,看著他纖長睫毛下投出的陰影,看著他因為專注而顯得格外生動的眉眼。
    他覺得,眼前這個人,比他譜過的任何一首曲子,都要動人,都要致命。
    然後,他的視線,不經意地掃過畫架的另一側。
    他看到了謝尋星。
    此刻就那麽安靜地站在那裏。
    他沒有看畫,也沒有看別人。
    他的眼睛裏,隻裝著一個人。
    那眼神,專注、炙熱,像一座沉默的火山,裏麵翻滾著足以將人焚燒殆盡的岩漿。
    季然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我靠!我靠!我靠!這氛圍感!絕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畫畫的樣子也太帥了吧!這是什麽神仙下凡!我當場垂直入坑!】
    【這構圖……我是學美術的,我跟你們說,這沒有功底,根本畫不出來!這根本不是打草稿,這是在構建骨架!太牛逼了!】
    【前麵的姐妹別激動,我們璟璟是天才畫家的人設,基本操作,都坐下。】
    【隻有我看到謝尋星那個眼神了嗎?他快把璟璟盯穿了!那眼神,是想把他吞下去嗎!】
    【季然老師的笑容消失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肯定也發現了!修羅場!我愛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畫室裏,除了炭筆摩擦畫布的“沙沙”聲,再沒有別的聲音。
    幾個小時,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溜走了。
    而畫布上,那片繁瑣得讓人頭暈目眩的線條,終於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清晰得、具象得、美得讓人失語的畫作。
    畫的中央,是一顆巨大而古老的心髒。
    但它不是血肉模糊的,而是由無數精密的、層層疊疊的齒輪、發條、和軸承構成的,像一枚被解剖開來的、最複雜的古董鍾表。
    每一個零件,都畫得細致入微,充滿了冰冷的、機械的美感。
    但這顆冰冷的機械心髒,卻沒有散發出死亡的氣息。
    在它的內部,在那些齒輪的縫隙間,竟然頑強地生長出了一株株綠色的藤蔓。
    那些藤蔓,纖細,卻充滿了生命力。
    它們纏繞著冰冷的金屬,從齒輪的縫隙裏鑽出來,努力地向上攀爬,在頂端,開出了一朵朵小小的、沐浴著陽光的、白色的花。
    冰冷與溫暖,死寂與生命,禁錮與掙紮……
    無數種矛盾的元素,在這顆心髒上,達到了詭異而和諧的統一。
    這幅畫,沒有畫任何一個人,卻又好像畫了每一個人。
    它就是“心動”本身。
    是那第一次不受控製的、齒輪錯位的、劇烈的跳動。
    監控室裏。
    張導看著無人機傳回來的、那幅畫的特寫鏡頭,整個人心髒不受控製的跳動。
    他抓起對講機,用一種近乎於破了音的聲音,對著裏麵瘋狂咆哮:“特寫!給我拉到最近的特寫!對!!我的天!我的天哪!”
    畫室裏。
    當沈聞璟放下畫筆,往後退了一步,讓整幅畫完整地呈現在眾人麵前時。
    所有人都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這已經不是一幅畫了。
    這是一個故事,一首詩,一個充滿了哲學思辨的謎題。
    “這……”陸遙看著那顆心髒,又看了看那些花,“這是……機械心髒長草了?”
    “笨蛋!”顧盼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她看著那幅畫,眼神裏是毫不掩飾的驚豔,“這叫……絕處逢生。”
    季然推了推眼鏡,他看著那幅畫,輕聲自語:“以靜製動,於無聲處聽驚雷……原來是這樣。”
    隻有謝尋星,他看著那顆由冰冷齒輪構成的心髒,和那些頑強生長的藤蔓,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他想起了,第一次在心動小屋,看到那個躺在沙發裏,一臉超乎世外的沈聞璟,深夜談心時候悲痛的、脆弱的沈聞璟。
    在影視城中一幕幕生動的沈聞璟。
    他想起了,那個懶洋洋的說話和動彈的他。
    想起了他看到冰可樂時,眼睛裏迸發出的光。
    謝尋星的心,跳得又快又亂。
    沈聞璟對這一切毫無所覺。
    他隻是看著自己的作品,滿意地點了點頭。
    然後,他轉過身開口。
    “畫完了。”
    “我想去吃飯了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