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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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那麽快做什麽,”薑澈的聲音從後麵悠悠傳來,帶著幾分調侃,“後麵又沒有猛獸追你。”
蘇逸的腳步猛地一頓,他霍然轉身,那雙格外明亮的眼睛瞪著薑澈:“你就是猛獸!”
這話說出口,他自己都覺得幼稚。
薑澈卻像是聽到了什麽極有趣的評價,他停下腳步,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著自己,然後一本正經地問:“是嗎?哪裏像?”
“……”蘇逸被他這副模樣噎得說不出話。
他扭頭想繼續走,手腕卻被一隻溫熱的手掌握住了。
薑澈的力道不重,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好了,不逗你了,”他拉著蘇逸走到廊下的木製坐凳上,聲音放軟了些,“大師的話,別往心裏去。聽著玩玩就是了。”
蘇逸抽回自己的手,嘴硬道:“我本來就沒往心裏去。”
薑澈隻是笑,他從口袋裏摸出手機,點開一張照片遞到蘇逸麵前。
照片上,是剛才淨安寺門口的一處糖人攤,一個白胡子老爺爺正吹著一個晶瑩剔透的兔子糖人。
“下山去看看?”薑澈問,“還是你想去嚐嚐後山的素齋?我聽說那裏的素齋做得不錯。”
蘇逸的心莫名地動了一下。
他看著薑澈眼裏的期待,那句“不去”在舌尖繞了一圈,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素齋……去。”他含糊地應了一聲,把臉轉向了別處。
薑澈嘴角的弧度,在午後斑駁的樹影裏,悄然加深。
淨安寺的素齋堂,藏在後院一片茂密的竹林深處。
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小徑蜿蜒而過,路旁有山泉引下的細流,淙淙作響,洗去了一路的塵囂與浮躁。
空氣裏,焚香的清冽氣息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食物蒸騰出的、帶著幾分醬油和麻油香氣的暖意。
齋堂的門是敞開的,裏麵陳設簡單,幾排擦得油亮的深色方木桌,配著同樣顏色的長條板凳。
沒有尋常飯館的喧嘩,隻有碗筷偶爾碰撞的輕響,和食客們低聲的交談。
光線從格柵窗透進來,被窗外的竹葉篩過,落在地麵和桌上,成了晃動不止的、斑駁的光暈。
薑澈領著蘇逸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就是那片竹林,風過處,竹葉沙沙,如海浪般起伏。
薑澈將菜單遞過去,眼底含著揶揄的笑意。
蘇逸一把搶過菜單,用它擋住自己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眼睛瞪著他。
菜單是手寫的,用清秀的毛筆小楷寫在宣紙上,菜名都頗有禪意,“羅漢獻寶”,“般若上素”,“觀音福袋”。
蘇逸看得新奇,也忘了跟薑澈置氣,指著上麵問:“這‘彩鳳迎巢’是什麽?”
旁邊一位正在擦桌子的小沙彌聽見了,雙手合十,溫聲解釋道:“回施主,那道菜是用冬瓜雕成鳳巢的形狀,裏麵盛著用菌菇、鮮筍、玉米、青豆等時蔬燴成的小菜,取個吉祥的意頭。”
蘇逸聽得津津有味,幹脆也不自己選了,抬頭對那小沙彌說:“那就來份這個,再要個‘禪院三寶’,湯就那個‘鬆茸蓮心’吧。”
他點的都是齋堂的招牌,小沙彌笑著應了,轉身去下單。
薑澈全程沒有插話,隻撐著下巴,安靜地看著蘇逸。
他看得專注,甚至有些出神。
齋堂的效率很高,沒過多久,幾道精致的素齋便被端了上來。
那道“彩鳳迎巢”果然名不虛傳,用料極為講究,白玉般的冬瓜巢晶瑩剔透,裏麵五顏六色的蔬菜丁被勾了層薄薄的芡汁,看起來就喜人。
另一道“禪院三寶”則是用豆腐、麵筋和香菇三種素食,做出了截然不同的三種風味。
蘇逸的注意力立刻被食物全部吸引了。
他先夾了塊用素油煎得兩麵金黃的豆腐,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送進嘴裏。
豆腐外皮微脆,內裏卻嫩得像蛋羹,豆香濃鬱,混著醬汁的鹹鮮,好吃得讓他眼睛都眯了起來。
“唔……還不錯。”他含糊不清地評價了一句,筷子已經又伸向了那盤色彩斑斕的“彩鳳迎巢”。
薑澈看著他那副滿足的樣子,嘴角不自覺地就往上揚。
他自己沒怎麽動筷子,隻端著茶杯,目光始終沒有從蘇逸身上移開。
這副模樣,和記憶裏的某個瞬間,重疊在了一起。
那驚鴻一瞥,像是黑白默片裏突然闖入的濃墨重彩,猝不及防,卻又理所當然地,將整個畫麵都點亮了。
從此,那道身影,那雙眼睛,就這麽刻進了心裏。
原來,一見傾心從不是傳說。
它真實發生時,遠比故事裏描述的,更加驚心動魄。
就像剛才在解簽處,老和尚說的那句“靜待花開終有時”。
他等得起。
“喂,你看什麽呢?”蘇逸終於察覺到了那道過於專注的視線,他嘴裏還嚼著東西,含混地問,“你自己不吃,光看著我幹嘛?我臉上有飯?”
“看你吃得香。”薑澈回過神,眼底的深邃與懷念被他很好地藏了起來,化作了唇邊那抹慣常的笑意,“讓我懷疑這素齋是不是加了什麽特別的料,能讓人吃得這麽……陶醉。”
“胡說八道!”蘇逸臉頰微熱,立刻反駁,“就是餓了而已!”
他嘴上這麽說,心裏卻不得不承認,這裏的素齋確實做得好。
食材新鮮,調味清淡卻不寡淡,最大程度地保留了食物本身的味道。
尤其是那道鬆茸蓮心湯,湯色清澈見底,入口卻鮮美醇厚,讓人從胃裏暖到了心裏。
他喝完最後一口湯,滿足地喟歎了聲。
“怎麽樣,”薑澈適時地開口,“沒騙你吧?”
“一般般吧。”蘇逸放下湯碗,依舊嘴硬,但那微微揚起的嘴角,卻出賣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齋堂裏的光線漸漸變得柔和,午後的陽光褪去了正午的灼熱,染上了幾分慵懶的橘色。
吃完飯,薑澈去結了賬。
那小沙彌雙手合十,對著他們念了句“祝二位施主,心隨所願”。
蘇逸快步走出了齋堂。
薑澈慢悠悠地跟在後麵,看著他背影無聲地笑了。
心隨所願。
他的願,不就在眼前嗎?
兩人沿著原路返回,僻靜的回廊裏,已經不見旁人。
廊外的銀杏樹葉在夕陽下,像被鍍了層融化的黃金,風吹過,便簌簌地落了幾片在蘇逸的肩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