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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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瑜替東宮掌事五年了。
    迄今為止,隻遇到一件事,難以決斷。
    她搬來的第二天,就迫不得已跪在書房請罪了。
    謝庚鶴從如山的奏折中抬頭,沒多久,就氣衝衝地闖入承恩殿。
    溫長瑛寫了一晚上字,累得在軟塌上歇息。
    衣衫不算整齊,眼圈下還有泛紅與失態。
    謝庚鶴急刹止步,嗬斥畢貴等人:“退出去!”
    腳步聲吵醒了溫長瑛。
    她看了眼謝庚鶴青黑的臉色,並不驚訝。
    隻隨手攏了衣服,把和離書扔到他腳前。
    “來廢我太子妃之位的?”
    “你放心,這宮裏除了喜鵲,我什麽都不帶走。”
    “溫長瑛!”謝庚鶴紅了眼眶。
    有一夜未眠、處理奏折的幹澀,更有對溫長瑛把事情做絕的痛心。
    “孤是哪裏做的不如你的意了,偏要這樣毀了名聲逼出和離書!”
    “你出現在我眼前就已經夠壓抑的了。”
    溫長瑛脫口而出,“我覺得再多看幾眼,都能惡心吐了。”
    刻薄的話,中傷不了謝庚鶴任何。
    “無子、善妒、惡疾、口舌與不事舅姑……”
    他甚至氣笑了,“孤倒是要聽你好好說說,為何承澤殿內外寫的,全是誣到孤身上的?”
    溫長瑛把頭發甩到身後,整理著衣服。
    “我嫁你七年,無子嗣傍身,怎麽就不是你有惡疾還無子?”
    “你將汙水潑到溫家身上,還直接給阿野定罪,怎麽不是口舌與不事舅姑?”
    “至於善妒,”溫長瑛冷笑,“還要我解釋嗎?”
    謝庚鶴氣噎。
    他甚至都有些無力,“阿瑛,七出是女子規訓,自古至今,哪有誣給男子的?”
    “若非程女官把漫天的七出控訴給收攏毀掉,今日太後又要責罰了。”
    溫長瑛端正神色,“所以你不認?”
    謝庚鶴抿唇:“孤不接受這樣出局。”
    “好。”溫長瑛二話不說,轉身提筆,“我不怕聲名盡毀,那就寫我無子、善妒……”
    撕拉。
    謝庚鶴直接大步上前,扣住溫長瑛手腕的同時,直接撕了那些未寫完的紙。
    地上狼藉一片,兩人貼的明明那麽近,心卻遠了。
    溫長瑛瞥向那些紙,“你不想讓我體麵地出宮,我也有不體麵的方式。”
    “謝庚鶴,你攔不住我。”
    謝庚鶴手上沒忍住用力。
    “除非孤死。”
    溫長瑛好不容易平穩的情緒,再度臨近崩盤。
    她低頭就咬在謝庚鶴的腕上。
    又是右手。
    隔著冬衣,其實並不疼。
    為了讓溫長瑛出氣,謝庚鶴甚至把袖子往上攏。
    上麵密密麻麻未痊愈的齒痕,無不體現著兩人滿是瘡痍的感情。
    “咬。”
    “你今日隻要泄了氣,不再同孤鬧,你就是咬死孤,整個皇室也不會同你為難。”
    溫長瑛突然泄力。
    她推開謝庚鶴,轉身背對。
    但身後的男人不許,強硬掰正她的身子,額頭相抵。
    “阿瑛。”
    “孤知道你不喜歡被拘束,等過了這陣,開春就帶你出宮郊遊,好麽?”
    又是這樣。
    隻要她情緒平靜下來,隻要她接受示好,謝庚鶴就自顧自以為事情過去了。
    他從未在意過溫長瑛要的是什麽。
    “那開春之前呢?”溫長瑛突然笑了。
    “你又打算避著我,整日宿在書房,同程瑜濃情蜜意,恩愛有加?”
    “溫長瑛!”
    他又喊了全名,“孤沒有。”
    “程女官住在東宮,是處理宮務,能讓太後和百官安心。”
    “安得什麽心?”溫長瑛嘲諷,“勾引爬床,暗害太子妃,提前替文武百官除去我這個溫家餘孽嗎?”
    謝庚鶴忍不住揚聲:“你為什麽非要把人想得這麽惡毒!她……”
    “因為我惡毒!我不容人,全天下就我最壞,就我最刻薄,喜歡把罪名往別人身上安,還恨不得她去死行了吧!”
    溫長瑛捂住耳朵。
    她接受不了一句,任何一句從謝庚鶴口中說出程瑜無辜的話。
    程瑜或許是沒做過什麽惡毒的事。
    可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根刺。
    一根紮在她心裏五年,從未被拔出的刺。
    成婚第二年,謝庚鶴就接手朝政,忙得幾日不見人影。
    太後舉薦,他就真的把人領到了溫長瑛跟前,說是分擔宮務。
    起初,東宮多了個掌事的女官,溫長瑛的確是不需要在意的。
    可她受不了。
    程瑜是謝庚鶴親自帶在身邊調教的。
    從宮人分配,到賬務采買。
    上有管人管事之權,下是整個皇宮都給薄麵的存在。
    可以說,程瑜比她這個太子妃都要風光無限。
    溫長瑛自己呢,除了謝庚鶴那抓不住的寵愛,什麽都沒有。
    明明她與謝庚鶴才是夫妻,日日形影不離的,卻是另一個女人。
    “阿瑛。”
    謝庚鶴喉間幹澀。
    他安撫不了這樣的溫長瑛。
    因為任何一句不當的話,都會把她逼瘋,歇斯底裏地要和離。
    溫長瑛閉了閉眼睛。
    她心口窒息地難受,一開口,就是滿腹的酸水,吐在謝庚鶴身上。
    謝庚鶴麵容一驚,忙抱住她,朝外喊:
    “太醫!”
    畢貴疾步離去。
    程瑜也忙進來查看情況。
    她眉心微跳,看著溫長瑛閉眼的狀態,忍不住猜測什麽。
    “殿下,還是先把娘娘扶到床上吧。”
    一句話,拉回謝庚鶴紊亂的思緒。
    他忙照做。
    沒多久,太醫過來。
    把過脈後,回稟:“娘娘鬱結於心,再加上許久未進食,這才吐酸。殿下,娘娘若是不能開心起來,恐怕會傷及心肺。”
    謝庚鶴的母後就是鬱結於心離世的。
    他常勸溫長瑛休養,就是怕重蹈覆轍。
    “去開藥吧。”太子聲音沙啞。
    整個承恩殿,除了程瑜,沒人敢開口。
    “殿下,太後娘娘那裏有滋養身體的百年人參,可要臣去討來?”
    “嗯,去吧。”
    其他侍奉的人也退下了。
    謝庚鶴就那麽守在溫長瑛的床前,靜靜的,像是心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