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十章那聲音在替他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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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腦中回響著自己剛剛的低語,那份寒意並非來自外界,而是從名為“真相”的深淵中,一寸寸爬上脊梁。
    趙婉被安置在市局四樓的心理觀察室,這裏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是一個精密的生物數據采集器。
    單向玻璃隔絕了外界的窺探,而室內,從心電貼片到腦電波傳感器,無死角地將她包裹。
    沈默坐在監控台前,屏幕上跳動的數據流就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線索。
    深夜兩點十七分。
    刺耳的警報聲劃破了監控室的寂靜。
    沈默猛地從短暫的淺眠中驚醒,目光死死釘在主顯示屏上。
    趙婉的生命體征正在以斷崖式的方式衰減——體溫從36.8攝氏度驟降至31度,呼吸頻率從每分鍾16次減緩到4次,已然是瀕死之兆。
    然而,最詭異的是屏幕右側那條平穩起伏的曲線。
    心電圖,正常。
    心髒還在以規律的節拍跳動,仿佛在嘲笑著其他所有崩潰的生命係統。
    一個人的身體機能可以全麵停擺,但心髒卻像一**立的永動機般,兀自工作?
    這違背了他所知的一切醫學常識。
    “開門!”沈默對著內線吼了一聲,但隨即意識到授權流程太過緩慢。
    他抓起牆角的消防斧,衝向觀察室厚重的金屬門。
    一聲巨響,門鎖應聲而裂。
    他闖入的瞬間,一股冰冷的空氣撲麵而來。
    房間裏沒有開空調,這份寒意純粹而物理,仿佛是從趙婉身上散發出來的。
    她平躺在床上,雙眼睜得極大,瞳孔渙散,沒有任何焦點,像一尊精致卻了無生氣的蠟像。
    就在沈默準備進行急救時,他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異動。
    趙婉的嘴唇在輕微地翕動,一種若有若無的聲音正從她喉間溢出。
    那不是**,也不是囈語,而是一段不成調的哼唱。
    音調低沉而陌生,卻讓沈默的頭皮瞬間發麻——這聲音的頻譜,與第四章那塊石碑被激活時,記錄下的背景聲波有著驚人的重合!
    “汙染在深化……”他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他沒有去碰趙婉,而是第一時間衝到牆邊,猛地拍下了房間總通風係統的緊急製動閘。
    他必須阻止這未知的聲波通過空氣管道擴散出去。
    做完這一切,他從隨身攜帶的勘察箱裏取出一支便攜式高精度分abe儀,湊近趙婉的喉嚨。
    屏幕上的數字讓他倒吸一口涼氣:6分貝。
    這個聲壓,遠低於人類能聽到的最低閾值20分貝。
    他能“聽”到,是因為他的大腦在石碑事件後,對這類特殊頻率變得異常敏感。
    但對普通人而言,這聲音根本不存在。
    它甚至不是趙婉用氣息唱出來的。
    分貝儀的傳感器清晰地顯示,聲源是她聲帶極其細微的高頻振動,幾乎沒有氣流的參與。
    一個瀕死的、呼吸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的人,是如何驅動聲帶發出這種持續不斷的振動的?
    沈默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冰冷的結論:這不是趙婉在唱……是“它”,在借用她的聲帶,將她變成了一個生物揚聲器。
    他迅速將趙婉的身體狀況交由趕來的醫療組處理,自己則拿起了被封存在證物袋裏的趙婉的手機。
    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答案可能藏在裏麵。
    指紋解鎖後,他幾乎是立刻就發現了異常——手機的錄音應用,在他和趙婉都未曾操作過的情況下,自動在後台運行了整整三個小時。
    文件列表的頂端,一個名為“未命名07”的文件靜靜地躺在那裏。
    第七個。
    沈默的心沉了下去。
    他將音頻文件導入筆記本電腦裏的專業頻譜分析軟件。
    原始音軌充滿了電流的雜音和環境的白噪音,但在他一層層剝離掉這些幹擾後,一段隱藏在最底層的波形終於顯現出來。
    那是一段持續了整整18秒的、清晰的次聲波段哼唱。
    軟件精準地捕捉到了它的主頻率:18.7赫茲。
    這個數字讓沈默的瞳孔驟然收縮。
    18.7赫茲,這恰好是人腦α波最容易產生共振的區間之一。
    α波與人的平靜、放鬆甚至潛意識狀態直接相關。
    這段次聲波,簡直就像一把鑰匙,能夠直接撬開人類潛意識的大門。
    更詭異的還在後麵。
    在那看似平滑的波形圖中,隱藏著一係列極具規律的脈衝起伏。
    這絕非自然形成。
    沈默立刻啟動了傅裏葉變換解碼模塊。
    幾秒鍾後,一行由點和劃組成的序列被翻譯成了文字,投射在屏幕上。
    是摩斯密碼。
    內容隻有簡短的三句話:“救我……我在下麵……電話沒斷……”
    沈默猛然想起了蘇晚螢在解剖周振國屍體時,提到的“代死者言”的概念。
    他原以為那隻是一種比喻,現在看來,那是字麵意義上的事實。
    這根本不是趙婉的囈語,而是某個未曾被回應的求救信號,一個凝固在時間裏的執念,現在正通過被汙染的宿主,一遍又一遍地,向著無人應答的世界持續廣播。
    他連夜衝回辦公室,調出了市局未結案件數據庫中近三年來所有的失蹤案卷。
    他設定了兩個關鍵詞進行篩選:“電話中斷”和“地下室失聯”。
    數十個案例跳了出來,他逐一排查。
    終於,其中一例牢牢抓住了他的視線。
    三個月前,一名叫李莉的女子在深夜撥打110報警,稱自己被困於老城區一棟廢棄商住樓的B2層,電話裏她的聲音充滿驚恐,但信號極差,很快便中斷失聯。
    後續的大規模搜救持續了一周,幾乎挖地三尺,卻沒找到任何蹤跡,最終該案作為懸案被擱置。
    讓沈默心髒狂跳的是案卷的附件:一段經過降噪處理的110接警錄音。
    在李莉斷斷續續的求救聲背景裏,有一陣微弱的、被當時的技術員判定為“線路幹擾”的哼唱聲。
    沈默立刻將這段音頻導入分析,放大到極致——那哼唱的尾音和音調變化的細微模式,與從趙婉喉部發出的聲波,以及她手機裏錄下的那段次聲波,完全一致!
    他迅速翻到案卷的接警員名單,當看到那個名字時,一股寒氣從尾椎直衝天靈蓋。
    當晚的值班接警員之一:周振國。
    沈默盯著屏幕,額角的冷汗無聲滑落。
    執念不僅在延續,它還在串聯。
    不同的“殘響”,不同的受害者,正通過一個共同的“未完成事件”彼此呼應,像一張正在不斷擴大的蛛網。
    他立刻致電電信局的技術支持部門,請求他們協助追蹤三個月前那通報警電話的原始通話路徑。
    然而,得到的回應卻讓事態更加棘手。
    對方告知,由於老城區正在進行全麵的市政管網改造,那一片的舊式通信線路已於兩周前被物理切斷。
    所有的原始通話數據,都以磁帶的形式,存儲在城西一座早已廢棄的通信樞紐中心的服務器裏。
    “沈隊,那地方都快十年沒人進去了,想調取數據需要市局和我們總局雙重特批,而且……”對麵的人猶豫了一下,“那地方的服務器是老式磁帶機,非常不穩定,數據很可能已經損壞。”
    “給我申請緊急調取權限。”沈默的語氣不容置疑。
    掛斷電話,蘇晚螢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後,手裏拿著一份剛出爐的趙婉的血液報告。
    “她的細胞活性正在非正常跌落,但沒有任何已知病毒或毒素跡象。”她將報告放在桌上,目光落在他電腦屏幕的案卷上,“你要去那個通信樞紐?”
    沈默點了點頭。
    “我跟你一起去。”蘇晚螢的語氣很平靜,“聲音是時間的刻痕。古代的人用編鍾記錄曆史,用號角傳遞軍情……如果執念真的可以附著於聲波之上,那每一次的播放、每一次的回響,本質上都是一次‘招魂’。”
    沈默沉默了片刻,他關掉電腦,拿起外套,聲音低沉而堅定:“所以我們不能隻查出源頭——我們得想辦法,讓這該死的聲音,再也傳不出去。”
    一小時後,兩人抵達了城西那座荒草叢生的廢棄通信樞紐。
    地下機房的巨大鐵門鏽跡斑斑,仿佛一頭沉默的鋼鐵巨獸。
    沈默沒費力氣去撬鎖,直接用帶來的液壓鉗剪斷了門栓。
    一股混合著鐵鏽、黴菌和臭氧的陰冷潮濕氣息撲麵而來。
    手電的光柱劃破黑暗,照亮了一排排靜默如碑林的老式磁帶櫃。
    空氣濕冷得仿佛能擰出水來,腳下的地麵也有一層淺淺的積水,不知是從哪裏滲漏出來的。
    沈默對照著電信局給的布局圖,很快在角落裏找到了編號為“N7”的機櫃。
    他拉開櫃門,一個貼著“心理熱線及110緊急線路備份2023Q3”標簽的磁帶盒正靜靜地躺在卡槽裏,表麵看起來並無損傷。
    但沈默注意到,整個金屬櫃體的內壁上,都凝結著一層異常厚重的水珠,仿佛這裏是整間機房最冷的地方。
    他伸出手,指尖即將觸碰到那個磁帶盒。
    隻要將它帶回去,封存在信號屏蔽箱裏,至少可以切斷一個已知的傳播媒介。
    就在這時,蘇晚螢突然伸手,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動作很輕,但手心冰涼。
    “等等……”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敢確信的驚疑,“你聽。”
    沈默的動作僵住了。他屏住呼吸,將聽覺的敏銳度提升到極致。
    機房深處,那片手電光也無法完全穿透的、更加濃鬱的黑暗中,傳來了一陣斷斷續續的、幾乎與環境噪音融為一體的哼唱。
    那聲音,和趙婉喉間發出的頻率一模一樣。
    仿佛正有人在機房的另一個角落,用另一台設備,也在播放著這段奪命的錄音。
    沈默緩緩抬頭,盯著漆黑走廊的盡頭——那裏本應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