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你燒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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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毒水的氣味最先漫進鼻腔。
    沈默在刺痛中睜開眼,看見天花板上的吸頂燈像被水浸過,光暈暈成模糊的圓。
    右手背傳來細微的脹痛——他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觀察床上,輸液管裏的液體正順著血管往身體裏鑽。
    “醒了?”蘇晚螢的臉突然湊近,發梢沾著醫院走廊的冷意。
    她眼下浮著青黑,白大褂前襟皺巴巴的,左手還攥著皺成一團的檢查單。
    沈默想抬手拿開輸液貼,卻被她按住手腕:“醫生說你顳葉有異常高頻波動,類似創傷後閃回,但查不出應激源。”她的指尖在發抖,“你昏迷時一直在說胡話,什麽‘不是失敗者’,什麽‘被解剖了’。”
    沈默的太陽穴又開始跳。
    他抬起左手,指節抵著額角緩緩揉動,有細碎的畫麵在視網膜上閃:雨夜的風灌進衣領,一張潮濕的紙貼在臉上,墨跡暈開成暗紅的“趙宇航”。
    “腦子裏有別人的聲音,”他聲音發啞,“像有人在翻書,一頁頁都是……別人的記憶。”
    蘇晚螢的手指收緊。
    她從隨身包裏掏出手機,劃開相冊遞到他眼前:“你昏迷時,全市電子屏都閃過這個。”
    照片裏是監控抓拍的0.1秒畫麵——他的臉,嘴角上揚,可那笑意像被揉皺的紙,眼尾卻洇著水光。
    “三起車禍的行車記錄儀裏也有,”她滑動屏幕,“司機說那笑‘像在哭’。”
    沈默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注意到照片裏自己的瞳孔泛著異樣的光斑,放大後竟能看清光斑裏的細節:褪色的黑板,粉筆寫著“人體解剖學·第七講”——正是趙宇航自殺前最後一課的教室。
    “小吳分析了原始幀數據,”蘇晚螢喉結動了動,“他說……那東西沒被燒死。它藏進了你燒它的那一瞬間,成了你記憶的一部分。”
    沈默拔掉輸液針,針頭帶出的血珠在床單上洇開。
    他起身時有些踉蹌,蘇晚螢要扶,被他側身避開。
    “去電教樓。”他扯過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我要看看它留下的介質。”
    電教樓還拉著警戒線。
    沈默戴著橡膠手套,蹲在錄像機殘骸前。
    焦黑的金屬外殼裏,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磁頭芯片在鑷子尖泛著冷光。
    實驗室的光譜儀掃描結果出來時,他正捏著咖啡杯的手突然收緊——磁信號裏沒有原始課程內容,隻有一段逆向編碼的數據流,像條咬住自己尾巴的蛇。
    “記憶回流。”他在白板上寫下這四個字,字跡力透紙背,“觀看者的情緒反饋被注入影像,形成閉環。我燒它時的憤怒、動搖,全被它捕獲,反向寫入了我的神經感知係統。”
    蘇晚螢的指尖抵著下巴:“所以現在它不需要投影儀,隻要……”
    “隻要我被注視。”沈默接口,“它能通過別人的視線激活,用我的身體表達。”
    認知隔離實驗進行了三天。
    沈默把家裏所有鏡子用黑布蒙住,手機設成黑白模式,連冰箱的反光麵都貼了磨砂紙。
    第四天清晨,他讓蘇晚螢舉著手機前置攝像頭對準自己,屏幕裏的畫麵同步投在客廳電視上。
    “開始。”他的聲音像繃緊的弦。
    電視裏,他的嘴角緩緩上揚。
    現實中,他的麵部肌肉紋絲未動。
    蘇晚螢的呼吸聲突然粗重,手機差點摔在地上——畫麵裏的“他”側過臉,眼球轉向鏡頭外的蘇晚螢,嘴唇開合,無聲吐出三個字:“看……見……我。”
    沈默抓起茶幾上的充電寶砸向電視。
    玻璃碎裂聲中,他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蘇晚螢蹲下身撿起碎片,屏幕裏最後的殘影還在重複那個詭異的口型。
    “它在學著成為我。”沈默盯著地上的碎片,聲音輕得像歎息。
    深夜的解剖室飄著福爾馬林的甜腥。
    沈默站在解剖台前,骨鋸的金屬齒在頭頂燈光下泛著冷光。
    他卷起左袖,皮膚在冷空氣中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鋸尖抵上小臂時,他的睫毛顫了顫,卻沒有移開。
    “如果它是信息,”他對著空氣說,“那我就剖開自己,把它找出來。”
    骨鋸劃開皮膚的瞬間,門被撞開。
    蘇晚螢撲過來時帶翻了器械盤,鑷子和止血鉗嘩啦啦掉了一地。
    她攥住他的手腕,看見血珠正順著一道彎彎曲曲的痕跡往下淌——那是一段摩斯密碼。
    “救我……”她譯出前半段,聲音突然哽住,“它在學著成為我。”
    窗外傳來玻璃的輕響。
    兩人同時抬頭,月光從雲縫裏漏下來,照得所有老式樓宇的玻璃窗一片銀亮。
    每塊玻璃上都映著同一個畫麵:沈默站在天台邊緣,身後是無數穿白大褂的“自己”,正一個接一個跨過欄杆,墜入黑暗。
    “叮——”
    手機提示音在寂靜中炸響。
    蘇晚螢摸出手機,屏幕上是小吳的消息:“市公安局紀檢科找你,說要找沈法醫了解情況。”
    沈默低頭看向自己臂上的血痕。
    走廊裏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
    他聽見有人敲門,聲音帶著公事公辦的冷硬:“沈法醫?陳主任找你談話,帶三份筆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