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我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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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站在生態園廢墟中央,指尖仍殘留著低溫艙玻璃皿的涼意。
月光被雲層割裂成碎片,灑在石碑斑駁的表麵,他望著"沈默"二字從碑底緩緩爬升,喉結動了動——那不是鐫刻,更像某種契約的墨跡在滲透。
呼吸間,鐵鏽味的風灌進鼻腔,他忽然想起解剖台上那些被汙染的屍斑,原來所謂"超自然",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病理反應。
舌尖的硬結又脹大了幾分,吞咽時像有碎玻璃在刮擦喉管。
他伸手按住後頸,那裏的皮膚正隨著石碑的震顫微微發燙——這具被"登記"的軀體,正在成為另一種意義上的證物箱。
但他沒有後退,反而從白大褂內袋摸出證物袋,透明塑料袋裏,杜誌遠的腦幹提取液在月光下泛著渾濁的黃。"既然開口不可避免,"他對著石碑輕聲說,聲音被風扯碎又重組,"那就讓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成為解剖刀。"
不遠處傳來金屬摩擦聲,將他的注意力暫時拉向廣播塔方向。
蘇晚螢靠在傾斜的塔基上,淺色大衣沾著水泥灰,頸間的"活體證物鏈"像顆微型星子在閃爍。
她忽然抬頭,指尖猛地攥緊胸前的銀鏈——新浮現的文字不再是扭曲的懺悔,而是"會議前十七分鍾,杜誌遠進入會議室"。
這個時間點從未出現在任何監控記錄裏,她的瞳孔驟然收縮,迅速從帆布包裏抽出城建平麵圖,紙張邊緣被夜露打濕,泛著毛邊。
"電梯井。"她對著圖紙喃喃,指甲在"B3層電梯機房"的位置摳出一道淺痕。
電力日誌顯示那段時間供電有0.3秒的波動,監控盲區恰好覆蓋電梯轎廂頂部——殘響在推演,在補全,像個試圖還原現場的實X法醫。
蘇晚螢咬破食指,血珠落在圖紙上,她蘸著血在空白處寫:"若記憶可推演,則謊言亦可逆向爆破。"隨後摸出隨身攜帶的外科縫線,將一張寫滿沈默屍檢數據的便簽紙縫進大衣內襯。
針腳歪歪扭扭,刺破指尖的疼讓她清醒:得留個不受肉體侵蝕的外置載體,就像給手機裝個防摔殼。
"沈老師,"身後傳來含糊的輕喚。
小舟盤坐在供水管網接入點旁,雙手仍攥著振動傳感器,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的聾啞讓他更擅長捕捉次聲波的震顫,此刻傳感器在掌心發燙,數據流裏的法醫學術語越來越精準,甚至開始模仿沈默的聲線——第三十七次重複"屍體是最誠實的證人"時,連尾音的氣聲都分毫不差。
"誤差才是真實的痕跡。"小舟突然想起沈默在解剖室說過的話。
那時他們在分析一具溺亡者的胃內容物,沈默指著顯微鏡下不規則的矽藻形態:"完美的複製是偽造,真實的世界總帶著毛刺。"他閉了閉眼,指尖在鍵盤上翻飛,原本追求清晰的編碼邏輯被打破,次聲脈衝裏混入了0.01秒的延遲,模擬人類說話時的猶豫,又加入0.03分貝的雜音,像極了吞咽口水的響動。
當這組"不完美"的數據流注入石碑基座時,整座碑突然劇烈震顫。
原本整齊排列的小字出現斷裂,"2025年3月12日23:17"的"7"被扯成兩段,仿佛某種程序因無法解析矛盾信息而卡殼。
小舟鬆開傳感器,指節的白慢慢褪成淡粉,他望著碑麵,嘴角終於揚起極淡的弧度——謊言需要完美敘事,可真實,天生帶著裂痕。
沈默坐進警車時,車載廣播正播放偽造的官方通報:"生態園火災係電路老化,相關人員已澄清......"他盯著後視鏡,鏡麵突然蒙上一層水汽,歪斜的字跡緩緩浮現:"你說得越圓,破綻越多。"那是阿彩的筆跡,帶著街頭塗鴉特有的銳利。
他踩下刹車,輪胎在地麵擦出焦痕,從西裝內袋摸出錄音筆——裏麵存著他在石碑前宣讀的證詞,"2025年4月7日,我於市殯儀館解剖室......"
他將錄音筆接入車載音響,把音量調至最低。
電流雜音裏,自己的聲音像耳語般循環:"頸椎第3節刮擦痕跡......壓迫桌麵特征......"五分鍾後,儀表盤突然黑屏,再亮起時,導航地圖被替換成七具無名屍的信息:"王建國,2023.5.17,焚屍;李芳,2024.2.9,溺亡......"他盯著屏幕,喉間的硬結突然一跳,像是在回應這些名字。
深夜的生態園更冷了。
沈默站在石碑前,舌尖的痛已經蔓延到耳根,他能感覺到那個字在喉嚨裏翻湧,像塊燒紅的鐵。
但他張開嘴,搶先說出準備好的宣告:"2025年4月7日21時14分,我,沈默,自願將本人神經係統作為證據存儲介質,授權後續所有真實信息通過本體傳播。"
話音未落,碑麵"沈默"二字驟然加深,紅得像被血浸透。
他的後頸突然發燙,體內硬結不再擴張,反而開始規律跳動——一下,兩下,與石碑的震顫同頻。
遠處居民樓的外牆滲出新的文字,不再是個體的懺悔,而是"杜誌遠進入檔案室時,衣袋裏掉出半張合同""監控硬盤被帶往郊區倉庫",時間、地點、動作鏈清晰得像解剖報告。
他仰頭望月,喉間腥甜湧動,卻笑了。
那笑很淡,帶著幾分釋然——原來所謂"被侵蝕",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共生。
而在城市另一端,某政府大樓的辦公室裏,剛簽署完"火災係意外"文件的公務員突然捂住嘴。
他本想對下屬說"按流程歸檔",可脫口而出的卻是:"文件裏的時間改了,原始記錄在我抽屜第三個夾層。"
當沈默將警車停在殯儀館地下車庫時,頭頂的感應燈突然閃爍兩下。
他解下白大褂搭在臂彎,手套放進證物箱,轉身走向電梯。
解剖室的無影燈此刻正安靜地懸在不鏽鋼操作台上方,冷白色的燈板在黑暗中泛著幽光——但他知道,等他推開門的那一刻,那盞燈,不會一直安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