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1章 疼嗎,一定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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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周六,舒晚正在房間裏刷題,發現推拉式玻璃門上起了小層薄霧,她用指尖抹了抹,看見有白色飄絮飛進陽台,才知道下雪了。
    今年的初雪,落在了她十八歲生日這天。
    不知不覺,她來北城已經半年多了。
    舒晚決定請孟淮津吃頓飯,聊表這些時月以來、她對他照顧有加的感謝,盡管她這感謝十分微不足道。
    這樣想著,她開始換衣裳,試了十來套,最終穿了前些天孟淮津才帶她去買的毛絨大衣和卡其色雪地靴。
    這邊她收整好走出臥室,正好撞上一身正裝裝扮從房間裏出來的孟淮津。
    襯衫、領帶、馬甲、西服、西褲和紅底黑色皮鞋,全件套,羊絨毛大衣則隨意挽在他手挽上。
    整整一身,顯盡矜貴與帥氣。
    舒晚心裏一亮,他這是要帶她出去過生日?
    孟淮津看見打扮精致的女孩,亦是一怔,問:“要跟同學出去玩?”
    舒晚在心底壘起的水晶泡泡破了一地,勉強扯出抹笑,也沒繞彎子:“舅舅,今天是我生日,您有沒有空?我想請你吃飯。”
    男人平靜的麵容一怔,片刻,掏出手機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又抬眸對上她期待的眼神,很正常地道了句:“生日快樂。”
    “………”他顯然不記得今天是她生日。
    叮咚一聲,微信有消息進來。舒晚打開一看,舅舅轉賬,金額很是可觀,備注:生日快樂。
    “領了,叫上同學一起去玩。”孟淮津說著已經去到門邊,頓了頓,又補充,“別太晚,最好十點之前回家。”
    “我……”
    防盜門哢嚓一聲關上時,舒晚形容不出那是一種什麽感覺。
    如果說剛才是水晶泡泡碎了一地,那麽現在就是泥沙俱下、驟雨傾塌!
    這就好比大人盛裝打扮獨自出去瀟灑偏偏留你在家裏,而且,還是在你生日的這一天!
    而且,你還不能反駁,不能詢問,因為那個人說過,他的事,你能問,也不可以問!
    舒晚眼睫忽閃,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瞬間覺得天都黑了,雪也不美了。
    她快速踱步到陽台邊,空站了一分鍾,看見了走出公寓的孟淮津。
    輕絮飄揚,染白了一片,男人跟不冷似的,依舊把大衣挽在手上,脊背筆直,走路帶風。
    不多時,門口開進來一輛軍綠色越野車,車輛緩緩停在他身側,司機一身軍裝走出駕駛座,先是立正朝他敬了個禮,而後又為他打開後座的車門。
    男人回敬了個禮,彎腰坐上去,片刻功夫就離開了幹部公寓。
    舒晚愣神很久,直到被一陣刺骨寒風吹醒。
    她掏出手機,望著剛才沒返回的轉賬界麵,在對話框裏輸入又刪除,刪除又輸入,最後隻發過去句:“路上小心。”
    大約一分鍾後,那邊回了她一個字:“嗯。”
    啊啊啊……
    舒晚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扔,整個人也跟著上去滾了幾圈,不解恨,又把甜筒抱起來一頓揉搓。
    “喵……”甜筒一臉嚴肅地蹬她一眼,從她懷裏逃了出去。
    “連你也不給我好臉色嗎?!”
    舒晚又揉了它一通,才放開。
    她在學校期間,甜筒的貓糧大部分是孟淮津管,那人經常三天的量做一天喂,不僅把甜筒喂胖成了豬,連性格都隨了他——高冷。
    還是這麽鐵石心腸!鋼筋混泥土都沒有他十分之一堅硬!
    舒晚足足在心裏腹誹了半個小時之久,掉在沙發縫裏的手機突然響起來,發出一陣悶聲。
    她掏了好久才成功拿到手機,鈴聲已經響停,接著又響了第二遍,是孟川打來的。
    “孟川舅舅。”舒晚接起電話,有氣無力。
    “小舒晚?哦不對,現在要喊你大舒晚了。趕緊穿上你最火辣、最性感的小禮物下樓,舅舅帶你去開成年Party!”孟川摁了聲喇叭,舒晚在房裏都能聽到。
    她跑到九樓的陽台往下一看,果然是那輛騷包的蘭博基尼,隻是多了個車頂。
    .
    沒幾分鍾人就下來了,孟川上下一打量,嫌棄地扯了扯她頭上可可愛愛的帽子、毛絨大衣和圍巾……
    “讓你穿的火辣小禮服呢?沒有嗎?”他問。
    “您確定要我穿嗎?”舒晚不是沒有,她是不敢穿。
    孟川想了想,打了個冷顫:“算了,我怕被津哥一腳踹到太平洋去。”
    舒晚笑了笑,開門上車,明知故問:“您怎麽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津哥說的,讓我帶你玩。他去了外地,今晚可能回不來。”
    今晚回不來……女孩扒拉著窗戶,喃喃問:“孟川舅舅,成年以後,是不是就可以做很多事了?”
    孟川笑起來:“你想做什麽?”
    她愣愣搖頭,問可不可以叫幾個同學一起。
    “當然可以,”孟川爽快答應,“叫上全班都行,越多越好。”
    那她沒這號召力,舒晚隻搖了五個人,一個是自己的同桌盧思琪,還有四位分別是她們的前排和後排,男生女生都有。
    孟川訂的包房在二環一家大型遊樂場所裏,他們先到,沒多久五位同學也陸陸續續到了。
    舒晚讓服務員多上些東西,招呼他們吃好玩好。
    玩到一半,孟川說他有朋友在樓上,上去打聲招呼,暫時離開一下,便走了。
    舒晚知道他應該是覺得有他在,他們同學幾個放不開玩,畢竟年齡差距在這兒,身份差距也在這兒。
    孟川比孟淮津小兩歲,平時看著花花公子沒個正經,實則他有自己的公司,而且開得風生水起。
    “舒晚,你舅舅們怎麽都這麽牛都這麽帥啊!”盧思琪湊到她身邊八卦起來。
    他們確實都挺牛的,也都挺帥的。
    “尤其是經常把車停在學校門口接你的那位舅舅,氣場是真大,有幾次我從他車邊路過,還沒敢直視他,就被一股莫名的冷氣給凍得退避三舍,他到底是做什麽的呀?”梁婧也問。
    “他……開公司。”舒晚沒敢說實話,那確實不大能說。
    “那他今天沒陪你過生日嗎?”
    “……他太忙了。”舒晚轉移話題,“別光說我,你們快吃東西,喝啤酒,唱歌。”
    “這不得壽星先打樣兒嗎!”盧思琪把開好的啤酒遞給她。
    “壽星喝,壽星喝,壽星喝!”
    “十八歲了,可以喝酒了,別怕。”
    才不怕,舒晚果斷接下遞過來的酒,仰頭框框往嘴裏灌。
    也沒什麽特別嘛她覺得,又不甜又不酸的。
    為什麽以前爸爸媽媽不讓她喝,後來那個冷麵舅舅也不讓她喝。
    一瓶酒很快見底,大家對她的“虎”瞠目結舌,又接著嗨起來。
    舒晚坐在沙發角落裏,垂眸看了眼手機,沒有未讀消息。
    又有同學說碰杯,舒晚重新端起酒跟大家一起喝,喝完又唱歌,唱得歇斯底裏鬼哭狼嚎。
    孟川這一上去,不知是跌在了哪個美女的溫柔鄉裏,沒再回來過。
    舒晚出門的時候是正午,一行人一直玩到晚上九點過。
    她是第一次喝酒,所以醉得最嚴重,抱著馬桶吐了三次,感覺腸胃和喉嚨火辣辣的,刀刮一樣,咽口水都疼,那滋味兒真不好受。
    十點的時候大家散場,孟川還沒來。
    模模糊糊中,舒晚記得自己給他打了電話,顯示對方關機。
    果然,“男人的嘴騙人的鬼”這句話的含金量還在上升。
    舒晚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依稀有點記憶的時候,應該是坐在路邊的長椅上。
    路燈下,雪下得很大,盤旋飛舞,夜色有種幽藍色的美。
    舒晚掏出手機,眯眼看手機屏幕,依然沒有未讀消息。
    指尖往下滑,滑到備注是爸爸媽媽的字樣,一刹間,她的手抖得發麻。
    這麽久了,她一次也沒敢點進去過。
    一想到那些消息是訣別,是永遠的停留,她的心就一抽一抽地疼。
    到底是為什麽,他們要丟棄她,為什麽,要留下她孤零零一個人,然後選擇以那樣殘忍的方式結束生命。
    引彈自戕,疼嗎?一定很疼吧,畢竟都血肉模糊了。
    舒晚最終還是點進了媽媽的對話框,最後一條消息是:“晚晚,回來的時候給媽媽帶杯咖啡。”
    無比尋常的對話,竟是永別。
    舒晚點開孟嫻的朋友圈,媽媽置頂的動態是去年舒晚過生日的視頻,當時她穿了件藍色裙子,身邊有最好的朋友,最愛她的親人,她那時是眾星捧月般的存在。
    今天她滿十八,成年了……可是他們,都已經離開。
    再多的舒晚不敢再看,連忙退了出來。
    她承諾過,她不會再陷在過去的悲傷裏,她要往前走,往前走……
    突然,眼底出現了雙黑色的男士皮鞋,踩在潔白的雪上,鏗鏘有力。
    舒晚慢慢悠悠抬起頭,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淚流滿麵,在她眼淚汪汪的視線裏,大雪紛紛的視線裏,依稀映著張鋒銳冷漠卻好看得過分的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