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4章 他朝若是同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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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才叫胡話?”孟淮津晦暗莫測睨著她,“你覺得你會說什麽?”
    舒晚有些意外他今天的態度,來之前,她已經做好了因為醉酒而被訓一頓的準備,意外的是居然沒被罵。
    “沒什麽。”她埋頭吃粥,突然來了自信,“我酒品應該可以的,醉了就睡那種。”
    孟淮津臉色一黑,清涼的目光隻差釘死她:“敢再喝,直接扔你進垃圾桶。”
    “!!!”
    被奪舍似的,舒晚兩眼一定,很快又恢複如常,暗自在心底嘟囔:你不會。
    .
    飯後,孟淮津又繼續加班,舒晚等得無聊,便在單位樓下的空地上堆起了雪人。
    雪還在下,飄飄揚揚的不算大。
    周末休息,空地上一片空曠,皚皚白雪覆蓋其上,像鋪了層厚厚的棉被。
    舒晚來來回回在上麵大展拳腳,用一個多小時雕刻出了個接近完美的雪人。
    尤其是雪人的那張臉,輪廓棱角分明,線條瀟灑而淩厲,姿態張揚不羈,還帶著一絲睥睨眾生的傲然……
    連舒晚都有些恍惚,曾幾何時,她竟能把那張臉雕刻得如此清晰傳神。
    “不冷?”
    聽見聲冷不丁的詢問,舒晚連忙用手抹平雪人的臉。一抬眸,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孟淮津。
    他穿著昨天那件大衣,長身玉立站在冰天雪地裏,身上有哨兵的影子,剛毅鋒銳,如矗立在大西北邊防線上的白楊樹。
    舒晚忽然想到一句酸溜溜的詞:他朝若是同淋雪……
    甩了甩凍僵的手,女孩及時收回思緒,衝那邊笑得眉眼彎彎:“不冷。”
    男人大步走過來,睨一眼她堆的雪人:“這也算臉?”
    “還沒畫呢。”
    女孩垂眼時眼睫不自覺顫了顫,好一會兒才用一次性筷子重新給那顆頭刻上普通的眉毛和眼睛,鼻子和嘴巴。
    做完這一切,她拍拍手,轉身說:“走吧,回家。”
    孟淮津麵無表情扔給她一雙自己的手套,轉身用手掌擋住風將咬在齒間的煙點燃,邁步走在前。
    舒晚被砸得一懵,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迅速帶上他的大手套。
    然後掏出條離開家時特地塞在包裏的男士圍巾,小跑追上去,輕輕一跳,從後麵把圍巾圍在了孟淮津的脖頸上。
    “舅舅,謝謝您救回陳爺爺,這是我收到過的最好的生日禮物。”她終於說出了從進他辦公室時就想說的話。
    孟淮津沒有同她聊這個話題,隨意瞥了眼那條他昨晚就看見過的圍巾,嘴上說著“醜”,卻也沒摘下來:“就用這謝?”
    “我以後會給你更多。”舒晚發誓。
    視線淡淡掃過少女無比認真的神情,孟淮津不以為意,繼續往前走。
    “您生日什麽時候?”
    舒晚歪著腦袋問,然後就聽見句冷冷酷酷的:“我不過生日。”
    女孩聳聳肩,心說你不說我也能打探得到。
    反正也追不上他,她便踩著男人在雪地裏留下的腳印和寬大步伐,一蹦一跳地跟在身後。
    孟淮津走到車旁,回眸看見這幅畫麵,平淡無波的臉上生出幾分匪夷所思。
    到底是年輕,走幾步路都能被她玩出新花樣,真不知道那腳印有什麽好踩的。
    跟半年前相比,人好像還長高了點,孟淮津忽然生出種毫無意義的成就感。
    在此之前,他沒想過自己能把孟嫻的女兒、他的外甥女養得這麽的……有模有樣。
    .
    元旦過後沒多久,就是期末考試,考完又補了一個星期的課,舒晚才真正放假,那時候已經離過年沒差幾天了。
    孟淮津始終沒說他的生日是哪天,但舒晚還是在孟川那裏打探到了——是北方的小年夜,臘月二十三,那天她剛好放假。
    為這事,舒晚提前半個月就抽空去麵包工坊跟師傅學怎麽做蛋糕,好不容易才學會,而且還買了材料放家裏,就等孟淮津生日這天給他做蛋糕。
    結果……這人那天外出!
    過了淩晨十二點他都沒回來,舒晚直對著自己做了三遍才算滿意的蛋糕生悶氣。
    直到夜裏一點,才終於響起開門聲。
    一臉沮喪的她,直勾勾望著嘴裏咬著煙而且滿身酒氣的男人,第一次,她大膽地奪下他嘴角的煙,撚滅扔進垃圾桶。
    第一次,她用興師問罪的語氣問:“這麽晚才回來,你做什麽去了?”
    沒想到人這麽晚都沒睡,孟淮津將手裏的大衣隨意扔給她,望著垃圾桶裏被掐掉的煙,沒什麽怒意:“舒晚,誰給你的膽子?”
    女孩嘴一撇,將他的大衣扔回去,一語不發進了自己的臥室,並反鎖上了門。
    孟淮津麵色一沉,思忖是不是最近對她太過縱容。
    恰在此時,餘光不經意間掃過餐桌,最終定在那個尚未動過的蛋糕上。
    乳白色的奶油裱花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平整的表麵還畫著個卡通人,看上去有幾分滑稽,又有幾分可愛。
    白日裏母親打了幾通電話,他當時正忙著,沒接,看來也是問他生日的事。
    現在時間都過了,難怪這丫頭竟然敢掐他的煙,敢生他的氣。
    凝眸端詳著那個頗具少女心的蛋糕,孟淮津微微挑了下眉,麵無表情用餐具剜了小塊放進嘴裏。
    太甜,他不喜歡吃甜食。
    六寸的蛋糕,男人吃了大半。
    .
    聽見門邊有腳步聲,舒晚連忙拉被子捂著腦袋。
    “睡沒?”非常平靜無波的語氣。
    女孩“哼”一聲,不答。
    “沒睡的話,給我煮碗醒酒湯。”
    “……”
    舒晚本來就沒脫鞋,翻身起床打開門,對上男人冷靜沉寂又風華凜然的眼睛。
    因為占理,她說話底氣十足:“誰讓你喝的?不煮。”
    還會頂嘴了。
    孟淮津扯出抹淡笑,仗著身高胡亂揉了揉她的頭頂:“氣什麽?我有沒有說過我不過生日。”
    舒晚目睹著那抹一閃而過的、如流星般短暫的笑容,有好幾秒瞳孔都沒轉動過。
    原來他笑起來……是這麽的好看,有種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感覺。
    就是太短暫了,短到讓人覺得是錯覺。
    舒晚收回視線,抬手摸了摸被他揉過的頭頂,不服氣道:“您這麽說,還是我多此一舉……”
    “蛋糕做得不錯。”預感她又要長篇大論,男人先發製人。
    舒晚望向餐桌,發現蛋糕已經少了大半,這才揚起唇角進廚房煮醒酒湯去了。
    孟淮津去陽台上重新點了支煙,盯著廚房裏忙碌的身影,淡聲詢問:“你母親生前不太願意讓我帶你回孟家,快過年了,你自己怎麽想?”
    舒晚知道,這大半年他一直刻意不讓她與孟家那邊的人接觸。
    但馬上就要過年了,闔家團圓的日子,孟家根正苗紅,家風嚴格,孟淮津不可能不回去。
    如果舒晚不跟他去,那到時候就隻能是她一個人過年。
    “我跟你回去。”舒晚說,“你在哪兒,我在哪兒。”
    她既然歸孟淮津監護,那麽跟孟家打交道就是不可避免的事,而且對外她仍然是孟家的“外小姐”,一點不跟那邊聯係也不太現實。
    這個決定讓後來的舒晚很後悔,如果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那個春節她寧願一個人過。
    有些事如水,一旦流露出來便覆水難收,再也回不了頭。
    .
    年三十這天,孟淮津一直忙到中午才給自己放假,帶著舒晚回到孟宅時,已經是下午。
    盡管十年前來過孟家,但舒晚對那裏早就已經沒了印象,隨著轎車緩緩駛入,她再次看見了那棟透著非凡氣勢和威嚴的別墅。
    孟夫人老早就在門口望眼欲穿,孟淮津一下車,就被她親切地挽著胳膊,又是埋怨,又是掩不住的喜悅:
    “你喲,再晚點直接吃初一的飯算了,還吃什麽年夜飯。調任北城大半年了吧?回來過幾次?媽媽想見你一麵簡直難如登天。”
    孟淮津沒搭話,問了句:“我爸呢?”
    “跟你大哥在書房下棋。”
    視線掠到從後麵下車的舒晚,婦人笑臉如花的嘴角一頓,片刻才又微微勾起:“這就是舒晚吧?十年不見,都長成大姑娘了。”
    舒晚淺淺一笑,禮貌喊她:“外婆。”
    婦人盯著她打量好半晌,才親昵地拉起她的手往宅內走:“你長相隨你母親。”
    舒晚餘光裏看見孟淮津就在一旁,才應一聲:“是的,我長得像媽媽。”
    孟夫人不動聲色扯了扯嘴角:“既然來了北城,以後就常來家裏,別讓外人覺得,是我們不待見你這個外孫女,其實啊是你母親當年……”
    “媽。”孟淮津淡聲打斷,“讓她先去休息。”
    不待孟夫人答應,男人自顧自吩咐一旁的阿姨:“收拾一下我對麵的房間,帶小姐去休息。”
    舒晚先是不安地看著他,但一聽自己的房間就安排在他對麵,這才放心了不少,轉身跟阿姨一起離開。
    .
    “這麽多年人家都不跟孟家聯係,我兒子倒是好肚量,拾了這麽大麻煩攬在身上。而且,這大半年還捂得嚴嚴實實的,是怕帶回來我怠慢她嗎?我是不喜歡她那母親,但也明白稚子無辜的道理,我還能吃了她不成?”孟夫人的聲音很小。
    “您還想不想過個好年。”孟淮津的回話冷沉又不容置疑。
    “……行行行,我不說這個,那我說點別的。”
    “你也老大不小了,結婚的事得提上日程了吧?趁過年,咱把這事兒給定了好不好兒子。你說你成天帶著個半大的姑娘,成何體統,不知道還以為是你的……總之,趕緊把我兒媳婦帶回來。”
    舒晚的腳步定在二樓的拐角處,目光定定盯著一樓,孟淮津側臉對著這邊,看不清他是什麽神情,也沒聽見他回後麵這句。
    客房很大,床上一切都是新換的,很軟也很香,她靜靜躺在上麵,有幾秒甚至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
    母親是孟家的養女,過去有過什麽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她不知道,也沒人跟她說過。
    但孟嫻既然不跟他們聯係,自有她不聯係的原因,這個舒晚並沒太當回事,而且,她也不會花過多心思在這裏的誰對她的看法上。
    既然不把這些當回事,那麽……她現在為什麽會感到胸口鬱悶,呼吸不順,心煩意亂。
    舒晚對著窗發一株枯木發了很久很久的呆。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敲響,她還沒來得及應,門便被人從外麵擰開了。
    孟淮津半邊身子探進來,視線在她身上掃過,目色幽深:“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