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功敗垂成、身負重創卻僥幸未死的結局，讓緊繃著心弦的朝廷眾人，暗自鬆了一口氣。
    隻要陛下還活著，哪怕隻是吊著一口氣，就依然是定海神針，大晟就仍有主心骨，局麵就還未到最壞的地步。
    文致寅與三位拳意武聖交換了一個隱晦的眼神，均看到了彼此眼底那一絲如釋重負。
    而西方眾人這邊，氣氛則顯得有些微妙。
    那位肥胖的英倫紳士丘爾特，下意識地摸索著懷裏的煙鬥，眉頭緊鎖。
    安妮主教指尖無意識地撚動著衣角，戰爭教會的老騎士麵沉如水，黑夜教會那位冷豔女子的眼神也閃爍不定。
    他們心中都在飛快地權衡、猶豫。
    眼前的局麵，恰恰卡在了他們心理預期的底線上，處於一種“可以接受”與“心有不甘”的灰色地帶。
    老皇帝儀式失敗，遭受重創，氣息萎靡，這無疑是他們樂於見到的。
    更重要的是，對方似乎並未意識到“唯一性”才是成神的關鍵，反而將失敗歸咎於破壞和“天意”。
    依照他們對這位東方皇帝固執、強悍性格的了解，一旦讓他緩過氣來，修複皇陵，極有可能會再次舉行這注定失敗的儀式，屆時便是他真正的死期。
    這無疑是一個擺在眼前的、極具誘惑力的希望。
    他們需要付出的，僅僅是再多等待一段時間，或許是八個月，或許是九個月。
    無非是讓這老家夥晚死幾天罷了。
    這個代價，似乎……能夠接受。
    畢竟，對方是曾經匯聚整個東大陸眾生信念，硬生生橫擊過神靈的恐怖存在。
    哪怕如今已是強弩之末，油盡燈枯，誰又能保證，在徹底撕破臉皮、生死相搏的最後關頭，他不會爆發出拖人同歸於盡的可怕力量。
    己方雖有三位天使之王、四位天使，勝算極大，但誰敢保證，自己不會是那個被老皇帝臨死反撲帶走的倒黴鬼？
    念及至此，丘爾特、安妮主教等人，乃至那幾位天使，心中都已萌生退意。
    這樣的結果，雖不完美，但足以回去交差，也符合“穩妥”的利益考量。
    然而，就在這微妙的平衡即將偏向“暫時偃旗息鼓”之際——
    一股無法形容的、浩瀚、冰冷、非人的意誌，驟然降臨！
    其源頭，
    正是那位機械之神教會的天使之王——“鑄星者”奧布裏恩。
    隻見奧布裏恩原本冷漠如同金屬雕像的身軀，猛地一震，雙眸之中，那機械義眼的光芒瞬間被一種更深邃、更古老的神性所取代。
    他周身原本強大的天使之王氣息，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淩駕於眾生之上、俯瞰紀元的至高威嚴。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微嗡鳴。
    所有人都驚愕地抬頭，目光駭然地聚焦在他身上。
    神降！
    機械之神的意誌，竟然在此時此刻，直接借助這位天使之王的身軀，降臨了！
    這一變故，徹底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無論是朝廷眾人還是西方代表，心中都掀起了驚濤駭浪。
    之前雖有神諭傳出，證實神靈蘇醒，但如此直接地展現神跡，幹涉現世，還是第一次。
    文致寅更是臉色劇變，身為顯聖真君，他的靈覺遠超常人。
    就在神降發生的瞬間，他隻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意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浮現出無數雜亂幻象，心潮劇烈起伏，一種大禍臨頭、生死攸關的驚悸感死死攫住了他的心髒。
    “神魂預警……今日之事，恐難善了！”文致寅心中一片冰涼，原本剛剛放鬆的神經再次緊繃到了極點。
    果然，
    那被神靈意識占據的“奧布裏恩”緩緩轉動著閃爍著非人光輝的眼眸，目光最終落在了祭壇上氣息萎靡、似乎連站立都困難的老皇帝身上。
    祂並沒有展現雷霆震怒，反而發出了一聲意味難明的輕笑，那笑聲平靜，卻帶著洞悉一切的淡漠，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真是堪稱完美的表演，陛下。多年未見，您的智慧與謀略依舊令人驚歎。”
    此言一出，石破天驚。
    無論是東西，所有人都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瞬間僵立在原地。
    表演？
    剛剛的一切都是那老皇帝的表演？
    朝廷眾人中，敖金山、獨孤博、嶽盟主三位拳意武聖瞳孔驟然收縮，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他們原以為今日是陛下悲壯的絕地求生，是無奈之下的搏命之舉，卻萬萬沒想到，這慘烈的失敗、那不甘的歎息，竟全都是一場精心編排、旨在瞞天過海的大戲。
    文致寅更是臉色凝重到了極點，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濕。
    他不由的對機械與蒸汽之神升起了恐懼。
    陛下嘔心瀝血的謀劃，在真正的神靈眼中，竟如同透明一般。
    他隱隱感覺到，局勢正在滑向一個遠超所有人預料的、更深不可測的深淵。
    而西方眾人那邊，反應更為劇烈。
    丘爾特那張慣常掛著虛偽笑容的胖臉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手中的煙鬥“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也渾然不覺。
    安妮主教臉上那的笑容徹底僵住，仿佛一張精致的麵具突然碎裂，露出其下的驚惶與難以置信。
    戰爭教會的老騎士，那始終按在劍柄上的手猛地握緊，青筋暴起，盔甲下的身軀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
    各國代表們麵麵相覷，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驚愕。
    最為難堪的則是七神教會的幾位天使，他們的臉色瞬間鐵青，周身原本收斂的神聖氣息控製不住地溢散出來，攪動著周圍的天地。
    一股被赤裸裸戲耍、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憤怒，和幾乎化為實質的冰冷殺意從他們身上升騰而起，難以掩飾。
    他們之前那高高在上、仿佛掌控一切、如同觀賞籠中困獸般的傲慢姿態，
    此刻看來，
    簡直如同舞台上的小醜般可笑至極！
    他們竟然完全被老皇帝玩弄於股掌之間，還自以為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