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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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慕的臉上血色盡失。
    她的聲音發顫:“您在說什麽?”
    元慕纖白的指節緊攥著,她的眸光搖晃,耳邊也在陣陣轟鳴,幾乎不敢相信父親說了什麽。
    皇帝是極重女子貞潔的人。
    元慕婚前失貞,為之她不知受了多少摧折。
    她與先前的未婚夫相見,他都不能容忍分毫。
    如果讓皇帝知道,她懷了其他男人的孩子……
    那後果實在是太可怕了,元慕想都不敢去想,方才因為見到姨娘和妹妹而生出的喜悅,也很快就消退殆盡。
    她的情緒壓抑,但元昳的容色平靜到了極致。
    他眺望西墜的金烏,眼簾微抬:“先試試吧。”
    這種事情哪裏是能夠去試的?
    元慕心中震駭,她極力想要反駁,但話還沒說出口,皇帝就走了過來。
    宮妃的身份特殊,即便是麵見生身父親時,亦常要垂簾。
    元慕強忍住已經到唇邊的話語,她福身行禮,輕輕喚道:“陛下。”
    但她的身軀還微矮下,皇帝就按住了她的手。
    元慕的身份特殊,他們在人前很少會這樣親近,更不要說在元昳的跟前。
    然而兩人的神情都很平靜,就仿佛是什麽都沒發生。
    皇帝握住元慕的手,輕輕揉捏她的指骨,慢聲說道:“時候不早了,元卿也盡早回府吧。”
    霞光照亮了他暗色的丹鳳眼。
    那晦暗當中,仿佛蘊著金紅色的光亮。
    元慕驀地不敢看向皇帝的眼,她的指尖發燙,強忍住將手收回來的欲念。
    元昳不是不識趣的人,他朗聲笑道:“那臣就不叨擾陛下了。”
    他行禮離開,起身時衣袂翩躚,風流飄逸。
    皇帝對元昳是很滿意的。
    這是他的元從功臣,也是他如今最信重的人。
    就連生的兒子,都是可堪重用的英才。
    “你父親若是能多得幾個兒子就好了,”皇帝淡笑道,“朕也不必擔憂,將來無能臣可用。”
    元昳妻妾眾多,庶子庶女也不少。
    但嫡子就隻有元慕兄長一人。
    崔夫人多年來無所出,她嫁進來得又早,將先夫人的兩個兒女是真的當作親生孩子在對待。
    元慕入宮前,兄長就一直在外任職。
    他出身尊貴,冷峻嚴肅,能力出眾,年紀輕輕就做了地方大員。
    隻不過他對元慕一直不太喜歡。
    元慕想要認真答皇帝的話,但腦海中不停回放的是父親方才的話語。
    她的心很亂,被他拍了拍臉龐,方才回過神來。
    皇帝凝視著元慕的水眸,聲音壓低:“想什麽呢?”
    她很怕他這幅神情,連忙抿緊了唇搖頭道:“沒有想什麽,陛下。”
    元慕的容色轉換得很快,但皇帝的眸色還是微暗了少許。
    走上長階就進入了紫微殿。
    “馬上就是新年了,”皇帝狀似不經意地說道,“你身子還沒好全,這幾天就先住在這邊吧。”
    他的指節撫上元慕的臉龐。
    冰涼的扳指碰到雪腮時,她微微顫了一下。
    元慕很想回清寧宮,日夜在皇帝的注視中,隻會讓她無時不刻都緊繃著。
    但最終她也沒敢將拒絕的話說出來。
    跟皇帝同臥起是一件壓力極大的事,他性子陰晴不定,喜怒無常。
    元慕寧願他夜夜留宿清寧宮,也不想住在紫微殿。
    好在近來皇帝事情多,作息跟元慕又差得很大。
    每每她睡醒時,他已經離開,她入睡時,他還沒有回來。
    至少白晝時不用麵對他。
    後妃不得幹政。
    元慕時常承寵,卻一直不知道皇帝在做什麽,她對他的了解,或許比宮廷女官還有更少一些。
    不過這也貼合了她的用處,那就是承寵。
    偶爾半夜被弄醒的時候,元慕渾身上下都是不適的。
    她咬住唇瓣,柔膝跪得紅腫,肩骨不斷地打顫。
    元慕很想要叫停,但嗚咽聲乞求聲溢出後,換來的卻不是憐惜,而是更深重的摧折。
    皇帝神情裏帶著鬱氣,眼底晦暗陰翳。
    元慕不善解語,也不知如何為他紓/解,就那樣敞著身軀生生承受他的掠奪。
    夜夜如此,她想要早醒也難。
    在紫微殿唯一的好處,就是不用再去見皇後。
    或者說,不用去見任何人。
    元慕在清寧宮時,就已經鮮少外出,她去見親姐姐,都須先知會皇帝。
    但到了紫微殿後,她連內殿的門幾乎都沒有踏出去過。
    夜間渾渾噩噩,白晝時也不甚清醒。
    日子過得太過混亂,大部分時候,元慕不覺得她像個有血有肉的活人。
    她更像是供男人肆意的玩物,被挑起下頜壓著親吻,就是對她最後的憐惜。
    消極的情緒無聲地彌漫。
    但元慕一天裏清醒的時候不多,也就能夠忍受,隻是偶爾抬眸望向紫微殿的穹頂時,她會覺得這裏像極了囚籠。
    而她是連振翅都無法的籠鳥。
    臨到新年時,元慕才終於結束了這夜夜笙歌的混亂生活。
    皇帝那邊的事情也徹底忙完。
    清早時她被他從錦被中抱了起來,他的眉眼舒展,耐著性子給她更衣。
    這是他們一起度過的第三個新年。
    外間喜氣洋洋,元慕昨天在露台邊待了很久。
    聽到路過的宮女閑語,梅園又增了一方新的花池,等到明年夏天時,就能看蓮葉接天的盛景了。
    皇帝即位之後,連宮殿都沒有擴建過。
    他從不大興土木,唯有在修繕梅園上,分外用心。
    聽人說連設計的圖紙,都是他親筆繪成的,元皇後聽說時,眼眶都激動得泛紅了。
    怪不得臨近年關,皇帝還會這樣忙碌。
    先前因為崔家兩個姑娘的事,皇帝發過一回怒,連元慕也受到波及。
    但夫妻之間哪有隔夜的仇。
    這才不過幾日,帝後二人便又恢複了先前的親近。
    皇帝對皇後的疼寵縱容,甚至於更勝以往。
    元慕垂著眼眸,纖白的手指蜷起,最終是從露台邊安靜地離開了。
    大年三十的清早,蒼涼的天穹都似被人間的喜樂暈染。
    薄霧之中,是淺紅色的朝陽。
    日光高耀,縷縷點金。
    “在殿裏悶了這麽多天,”皇帝的語氣柔和,“該出去轉轉了。”
    他的容色清澹,全然沒有帳幔中病態的模樣。
    元慕不知道皇帝要帶她去哪裏。
    她昨天晚上有點夢魘,用過早膳洗漱過後,思緒還不是太清晰,遲鈍地坐在皇帝身畔。
    看到一身深紅色外袍的楚王時,元慕才驀地抬起頭來。
    她想要站起身,向著楚王行禮,但還沒開口,就被皇帝扣住腰身坐了下來。
    楚王神情自若,淡定地說道:“小王見過昭儀娘娘。”
    他還是那副模樣,一襲深紅色的外衣,將莊嚴肅穆的紫微殿都映照得亮堂起來。
    要跟楚王一起出去嗎?
    元慕微愣了一瞬,她才沒有回過神來,便聽到一道嬌俏的笑聲響了起來。
    “哥哥,你要是再不回來,”少女嬌聲道,“我都想殺到朔方去找你了。”
    回應她的是一道溫和的男聲。
    “小祖宗,哪怕是為了你,”他笑著說道,“哥哥也要快馬加鞭回來啊。”
    兄妹二人非常親密,並肩走來時,恍若明月冉冉升起。
    是郗家兄妹。
    若說如今的京城裏,最為人矚目的氏族,那無疑是郡望在高平的郗家。
    當初開國之際,郗家就是功臣,這些年來雖有坎坷,地位卻仍是首屈一指的。
    原因無他,皇帝的母親就是出自郗氏。
    而整個郗家這一代裏,最出眾的就是主支嫡係的郗容境兄妹。
    三月前皇帝去了朔方,跟他同去的正是郗氏年輕的家主郗容境。
    與他同樣名揚京城的是他的妹妹郗蘭嫣。
    郗蘭嫣年歲尚小,今年才剛剛過了十六,但她氣質出塵,蕙質蘭心,還是聞名遐邇的才女。
    在女郎當中,她就是最耀眼的明珠。
    很少有人站在這樣的人跟前,會不感到自慚形穢的。
    元慕長了郗蘭嫣一歲,但兩個人站在一起時,沒有誰會覺得她們是同齡人。
    郗蘭嫣實在是太明媚了。
    元慕則像是溝渠裏的月光,她當然是美麗的,隻不過沒有人會向往這樣的美麗。
    皇帝向後倚靠,瞧見兩人進來時,眉眼還是懶散的。
    他淡聲說道:“你敢去朔方,朕就令人封了路引。”
    自商君改製以後,戶籍製度就逐漸定立,即便是權貴出行,也須要有文書憑證,前朝叫做過所,今朝改為路引。
    郗蘭嫣神情一怔,嬌麗的臉龐都皺了起來。
    她嬌嗔道:“陛下怎麽這樣啊!”
    元慕沒怎麽跟著皇帝見過外人。
    她是頭一回知道,有姑娘敢在皇帝的麵前如此。
    元皇後和皇帝之間,更多是敬重,兩人互尊互愛,相敬如賓。
    但或許是因為少了夫妻間該有的敦倫,他們總沒有親近到失儀的程度。
    皇帝倒也不惱,他撫著手中的折扇,唇邊含笑:“朕不僅能封你路引一次,還能次次都封,你能拿朕怎樣呢?”
    他氣勢極強,甚至冷情殺伐,難得這樣和柔。
    郗蘭嫣氣得臉龐漲紅,美目也瞪得渾圓。
    但就如皇帝所說,她還真的不能拿皇帝怎樣。
    兄長郗容境也被逗笑了,溫文爾雅的麵容生出光亮,笑意吟吟道:“聽見陛下說什麽了嗎?”
    兩人一唱一和,叫郗蘭嫣惱怒得不輕。
    隻有楚王向著她,懶洋洋地說道:“那有什麽好怕的?本王帶你出京,不就沒事了嗎。”
    郗蘭嫣的眉眼再度彎起來。
    她笑著說道:“多謝阿章哥哥。”
    他們之間聊天非常隨意,橫亙在君臣之間的界限,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樣。
    如果是元皇後在這裏,她肯定可以像解語花般,得體地陪在皇帝的身邊,溫柔地加進眾人的談話當中。
    既能給足賓客臉麵,又不會顯得太過超出。
    但元慕隻覺得局促,她不擅長應對這種場合,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就像個漂亮的花瓶般,沒有任何用處。
    皇帝攬著元慕的腰身,見她垂眸不語也沒多言,牽著她的手站起身來。
    他漫不經心地說道:“好了時候不早了,晚間還有宴席,日落前必須要回來。”
    馬車是早已備好的,隨行的是皇帝身邊的黑衣鐵騎。
    他們的麵孔被兜鍪罩住,唯有縫隙裏露出一雙雙烏沉沉的眼眸。
    皇帝有話跟楚王說,將元慕落在了後麵。
    她看到諸多的軍士,心中微驚,下台階的時候差些跌倒,好在身側的郗容境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他的聲音溫潤:“沒事吧?”
    郗容境是溫文爾雅的君子,扶住元慕手臂的大掌卻很有力。
    元慕舒了一口氣,抿唇道:“多謝郗郎君。”
    郗容境很有禮,在元慕站穩之後,就立刻鬆開了手。
    皇帝沒有注意到這邊的事,跟楚王說過事情後,就將元慕帶回到身邊。
    今天是大年三十,宮燈格外璀璨。
    太陽還沒升起多久,薄霧當中,星星點點,像是瑰麗的霞光。
    元慕隨著皇帝坐上馬車,郗家兄妹則是跟著楚王同車。
    皇帝這幾天勞累,丹鳳眼裏略帶倦怠。
    元慕住進紫微殿多日,白晝時卻沒怎麽跟他相處,隻知道他夜間索取時極是狠戾。
    皇帝摟過元慕的腰身,長睫半闔,靠向元慕的肩頭,她以為他想在馬車上掠奪,本能地掙動。
    但下一瞬,皇帝的巴掌就落在了她的臀尖。
    “鬧什麽呢?”他的聲音低啞,“再鬧就……。”
    馬車中很安靜,“啪”的一聲極是清脆,皇帝沒有收著氣力,元慕疼得厲害,眼眸頓時就濕潤了。
    聽到皇帝的話後,她更是動都不敢動。
    “讓朕靠一會兒。”皇帝低聲說道。
    他或許是真的有些累了,眼眸闔上後許久都沒有睜開。
    皇帝的禦駕是極為軒敞高大的。
    但兩個人靠在一起,皇帝的個子又高,原本寬敞的空間也變得逼仄起來。
    元慕的臀尖發疼,她低低地吸著氣,眼眸裏的水意也越來越多。
    那吸氣聲很低,卻又不容忽視。
    皇帝闔著眼,換了姿勢,將元慕給抱到懷裏。
    他像抱孩子似的,手掌撫在她的臀上,揉著低哄:“剛才是不是打疼你了?讓朕來揉揉。”
    元慕不喜歡在除了床帳以外的任何地方和皇帝親密。
    但她又躲不開,隻得咬住唇瓣,接受皇帝的撫慰。
    從宮城到京郊的別院有段距離。
    皇帝初始就隻是給元慕輕揉,動作漸漸就變了意味。
    他眼底的倦怠也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很危險的情緒。
    元慕覺察到的極快,她側過臉龐,輕按住皇帝的手:“不疼了,陛下。”
    她的麵頰泛著薄粉。
    那是一種類似於桃花的妍麗色澤,將她清冷的氣質都給攪弄得紊亂。
    眼尾灼燒成熟紅色,更是分外勾人。
    元慕的眸裏水光搖曳,她隱忍的神情,不會讓人心生憐憫,隻會漫湧起更深重的侵略欲。
    皇帝沒有硬來,但他的掌心也沒有離開就是了。
    “真的不疼了嗎?”他俯身說道,“方才打得有點太重了,讓我看看吧。”
    皇帝一邊說著,一邊低頭吻向元慕的頸側。
    她被迫仰起頭,剛剛架起的防備姿態,便被皇帝輕而易舉地拆解。
    元慕嗚咽一聲,未做任何準備,柔軟的唇瓣就被吻了個透。
    馬車行進了半個時辰,終於到達京郊的別院。
    郗家兄妹和楚王都是健談的人,三人聊了一路,絲毫不覺得行程遙遠。
    楚王最先從馬車上下來。
    他舒展手臂,然後撫了撫腰間的佩劍,就像是個少年人般。
    郗蘭嫣笑著說道:“阿章哥哥真是豐神俊秀,就是什麽時候才能給我找個嫂嫂回來呀?”
    她被家裏寵慣了,調侃起親王來也自然從容。
    他們小時候關係就非常好,即便多年不見,也一直有書信往來。
    楚王回京後,幾人很快就再度聯絡起來。
    這已經不是第一回見麵了。
    楚王撫了撫袖擺,輕輕說道:“還是你先給我找個妹夫吧。”
    郗蘭嫣聞言就要跳起來。
    她身上又有貴女的賢淑文雅,又有年輕姑娘的生機活泛,在權貴圈子裏很受歡迎。
    無論男女老少,都很喜歡她。
    郗容境無奈地笑了笑,暗裏給楚王做了個手勢。
    楚王卻不慣著郗蘭嫣,繼續說道:“十六歲了,還不著急嫁人嗎?”
    兩人又鬧了片刻,皇帝的車駕才姍姍來遲,但馬車停下來後,他也沒有立刻下車。
    皇帝平常出遊很少會帶女眷。
    後宮的嬪妃,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元皇後說著獨寵,實則體弱多病,連承寵都做不到。
    其實她真的那麽虛弱嗎?
    倒也未必。
    除卻發病的時候危急,元皇後的身子沒有病弱到一碰就碎的地步。
    她是不願承擔生育的風險。
    像她這樣的身子,一旦進了產房,哪怕無人從中作梗,基本也是大概率要難產而死的命。
    所以元皇後不敢生。
    皇帝已經登臨帝位兩年,但他仍和做太子時一樣。
    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
    他實在是太清風明月了,以至於郗蘭嫣一直認為他還未曾沾染過女色。
    但方才在紫微殿見到元慕時,她心裏的那根弦就忽然繃緊了。
    元家的這一位,當真是傾城禍國的姿容。
    都說元皇後容貌出眾,國色天香,可她的那張臉就算是再怎麽打扮,也及不上她看不上眼的這個妹妹分毫。
    純粹比美色的話,真是給元昭儀提鞋都不夠。
    元慕的氣勢並不強,她的模樣出塵超然,如同天間泠月,清疏冷和,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但她的存在感一點也不弱。
    郗蘭嫣敢打包票,如果不是礙於皇帝在,就算是她兄長,都會忍不住向元慕投去目光。
    她生得實在是太好了。
    但更令郗蘭嫣難以忍受的,是她和皇帝之間的親密。
    在紫微殿看著皇帝在暗中扣住元慕的指節時,郗蘭嫣險些失態。
    這麽多年來,她都沒見過他待誰那樣親昵。
    怪不得藏在宮裏,不肯帶出來見人,尋常宴席都不允參加。
    馬車裏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最後元慕是被皇帝抱下來的,她的臉頰埋在他的胸前,似乎是哭紅了臉,又似是因為其他緣由紅的臉。
    皇帝淡聲說道:“阿洛方才磕碰到了,我們先去處理一下。”
    他的神情仍是那樣平靜,頸側卻隱約有一道細微的抓痕。
    說完皇帝就先進了別院。
    先帝在時,在京兆附近建了很多行宮。
    但他們私下裏出遊,不愛擾人耳目,常常是來這邊的別院。
    皇帝也會隨著他們一道微服。
    青春時光,是那樣的美好。
    今日受邀出遊,郗蘭嫣本以為一切還跟舊時一般,卻不想物是人非。
    她攥住手指,清早時的喜悅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皇帝帶著元慕再出來時,她身上的衣裙是換過的,發飾也從金玉生輝變成了翡翠點碧。
    看似尋常的玉簪,通體都是透綠,決計是價值連城的珍品。
    但元慕卻像是不適應一般,唇一直抿著。
    郗蘭嫣將指節快攥出血,才沒有真正失態。
    她低下眼簾,掩住所有的異常,然後才抬起臉龐,笑著看向元慕:“姐姐,你的腿好些了嗎?”
    元慕緊抿著唇,她下意識地錯開郗蘭嫣的視線,不願去回答這個難堪的問題。
    但她還沒言語,皇帝就開口了:“叫嫂嫂。”
    他的丹鳳眼裏透著饜足,一掃先前的倦怠,暗色的眼裏神韻流轉,手也攬上了元慕的腰肢。
    “不嘛,”郗蘭嫣撒嬌般地說道,“嫂嫂都將姐姐叫老了。”
    她揚起唇角:“姐姐這麽年輕漂亮,當然要叫姐姐。”
    這是個麻煩精,一旦跟她糾纏下去就沒完沒了。
    “隨你,”皇帝側過臉看向元慕,“渴不渴?先喝點水吧。”
    她輕輕“嗯”了一聲,就有侍從將杯盞送上。
    別院這邊可玩的很多。
    結冰的湖麵,中間開個洞,然後搬個小凳,就可以開始釣魚。
    元慕幼時一直被關在莊子裏,入宮後更是鮮少出宮門。
    她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每年都要去的青雲觀。
    元慕沉重煩亂的心緒,也在接連釣上幾條魚後變得好起來。
    她沒怎麽出來過,什麽都不會,皇帝手把手地教她,他換了常服,就像是個清雅俊美的尋常青年。
    郗容境和楚王也是很會玩的人。
    元慕看著他們給魚去鱗,然後放入調料中醃製,再架在火上烤,眼眸都睜大許多。
    她還從來沒有想過,像他們這樣身份尊崇的人也會這些。
    元慕第一回吃這樣的烤魚,吃了兩根才放下。
    她食量很小,總是喝半碗粥就想走。
    皇帝攬著元慕的肩頭,向後倚靠,笑著說道:“真該請你們來做紫微殿的廚子。”
    日升中天,燦金流溢。
    元慕用過膳後有些熱,便將外氅的纓帶解開了。
    她裏麵的襯裙領口微低,露出鎖骨處的痕印,抬手去遮掩時,腕間的細鐲也露了出來。
    皇帝和楚王帶著郗蘭嫣去別處踏冰了。
    這邊隻有郗容境和元慕。
    他看到她腕間的玉鐲,神情微動:“你還留著這隻鐲子呢。”
    郗容境的話語很含蓄。
    他真正想問的是,你還念著賀蘭貞呢。
    郗容境沒有將這個名字說出口,但元慕卻看出來了他的意思。
    她被養在莊子多年,京中權貴都不識得,隻有在青雲觀時曾經遇見過郗容境。
    後來元慕被迫入宮,求到過郗容境跟前過。
    他也因此成了為數不多的,知道賀蘭貞存在的人。
    元慕垂下衣袖,將那隻細鐲再度掩了起來,她低著頭,長睫也低低地垂落。
    她的聲音微顫:“你看錯了,郗郎君。”
    郗容境是君子,他並沒有再多問,緩緩轉移話題:“你姐姐跟陛下,近來還好麽?”
    這個問題元慕更不想回答。
    她低低地“嗯”了一聲,然後就沉默下來。
    好在皇帝很快就回來。
    他自然地探向元慕的小腹,摸了摸她的肚子:“吃飽了嗎?”
    元慕有些赧然,偏過頭應道:“吃好了,陛下。”
    “吃好了休息片刻,”皇帝直接將她抱起,“睡一會兒去。”
    元慕的身軀驟然淩空,她緊緊地環住皇帝的脖頸,像稚雀般被他抱在懷裏。
    如今這個時代,說不上多保守,但也不能說多開放。
    楚王過來時,郗容境正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久久不語。
    他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方才跟她在說什麽呢?”
    與郗蘭嫣如出一轍,楚王沒有用“嫂嫂”這個稱謂。
    郗容境搖了搖頭,容色又恢複溫文爾雅:“我還能跟昭儀娘娘說什麽?當然是問她烤魚好不好吃。”
    “倒是楚王殿下,”他笑了一下,“方才跟阿嫣聊了什麽?”
    兩人的談話,元慕無從得知。
    她陷在浪潮裏,被不斷地推高,然後又落下,沒完沒了地受著折磨。
    這根本不是休息。
    元慕的眼眶裏盈滿淚水,她不住地想要逃,卻被皇帝死死地掐住腰身。
    等到日頭開始西斜,他才最終放過她。
    臨到結束時,皇帝吻住元慕的後頸,聲音沙啞:“再讓我親親。”
    他像是個試圖抵禦惡癮,卻最終失敗的癮/君/子。
    嚐試過抵抗,試圖停止放縱,但結果是陷得越來越深,以至於如同置身泥沼,再也無法抽身。
    元慕不明所以地仰起下頜,再度被皇帝吻了個透。
    她啊啊地叫著,實在受不得更多摧折,眼淚不斷地往下滑落。
    如果不是晚間有宴席。
    皇帝有極大的可能,會把元慕整個下午和晚上的時光,都在這裏侵奪殆盡。
    即便如此,他們回去宮城的時間也遲了少許。
    皇帝中途換了輛車駕,先行一步離去。
    元慕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路,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到底是新年大宴。
    元慕身為昭儀,又是皇後的妹妹,也不好不出席。
    於是皇帝安排了郗蘭嫣陪著元慕,到時候一起過去。
    兩人同乘一駕馬車,卻是一路無言。
    進入那九重宮闈時,元慕方才蘇醒過來,宮女緊忙給她更衣換妝,然後令人帶她過去。
    元慕匆匆忙忙赴宴,眼見時間卡上了,就和郗蘭嫣作別。
    兩人身份不同,她是嬪妃,郗蘭嫣是未出閣的貴女。
    真的讓人瞧見她們在一處,恐怕會影響郗蘭嫣的名聲。
    元慕太著急,全然都沒有去想,為什麽白日裏多言活潑的郗蘭嫣,一直都那樣的安靜。
    她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年終的這場大宴上。
    元皇後見到元慕過來,立刻就讓她過去。
    “你身子好些了嗎?”元皇後急切地問道,“最近一直告病,我還以為你是怎麽了。”
    元慕的麵頰因為匆忙,還帶著不自然的潮紅。
    她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已經好多了,娘娘。”
    元皇後緊緊地抓住元慕的手,鬆了口氣:“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元慕全然不敢讓元皇後知道,她接連告病的真相,是因為和皇帝的夜夜笙歌。
    好在今晚的事務多,她們也不必繼續敘舊。
    酒過三巡,元慕才得以喘口氣。
    她走到水畔的暖閣邊,鼻間縈繞的脂粉香氣才漸漸消弭。
    元慕不勝酒力,推門走進休息的暖閣,剛越過屏風想要往軟榻上躺時,就聞嗅到了一股極其吊詭的香氣。
    幾個陌生的高大男子,從後方環住她,投下深重的陰影。
    他們蒙著麵,一身黑衣,走路時什麽聲音都沒有,像是鬼怪般朝她走近。
    “娘娘,我們是奉元令公之命來侍候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