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水利大會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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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說得好!"
    "不錯,咱們工人有力量!"
    "鼓掌~"
    "這小同誌有覺悟,大家夥給他呱唧呱唧~"
    …………
    車廂裏,響起了陣陣響聲,那個紅小兵激動了,臉上的青春痘紅的透明發亮。他摸了摸胳膊上的紅袖箍,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路平安滿頭黑線。
    說真的,他很有些受不了如今這個年代的種種怪異。
    這是一個激情的年代,也是一個讓人感到手足無措的年代,一些平日裏挺溫和的人也變的特別高調,積極追求進步,變的喜歡站的高高的,去指責和批評他人。
    後世所謂的站在道德製高點上對別人口誅筆伐,在這個年代就是屁。
    一個不爽,把人拉出來開大會,一通狠狠收拾。
    那紅小兵得了大家一致的讚揚,得意的不行,一路上不斷的針對路平安。
    路平安不管做啥都成了不對的,關鍵是他越是如此,大家越是表揚他,把這小年輕爽的,尾巴恨不得翹到天上。
    這也就算了,關鍵是三天多的行程,他們這些人壓根就沒吃到什麽像樣的飯,渴了也不給水喝。
    隻在某個有接待站點兒的車站,才能混上兩三個窩頭,一碗白開水,連他們關小黑屋的時候還不如。
    好在他們終於到了地方上,兩個紅小兵把他們交給了米脂縣當地革委會,做了交接,幹脆利落的回京了。
    隻留他們這十幾號倒黴蛋,失魂落魄的站在縣革委會大院兒裏,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審判"。
    革委會掌握著他們的生死大權,說讓他們去哪兒,他們就得去哪兒。說讓他們幹什麽,他們就得幹什麽。
    黃土高原淩冽的寒風呼嘯,夾著枯葉和塵土,到處都是灰撲撲的,一如他們的前途。
    "馮衛國,王衛東,你們被分去磨盤溝大隊,接受勞動改造。
    孫福成,孫連忠,黃建國,你們被分去蘭家坡大隊。
    李琴,李育梁,柳樹溝大隊。
    路平安,胡國強,胡國盛,裘小健,六道灣大隊。
    ……"
    當即,就有人拉著革委會的領導,借著熟悉所屬大隊情況的名義打探起來了。
    有人歡喜有人憂,各個大隊有好有壞,有的地方能吃飽,有的地方不僅吃不飽,還得沒完沒了的幹活兒。
    就比如路平安他們幾個要去的六道灣大隊,聽起來好像也沒什麽。
    其實大隊所處的位置是一道季節性河流的河岸邊一個山坡上,幹旱時河裏一滴水都沒有,夏季連續暴雨,很容易爆發山洪。
    一旦滔滔山洪奔流而下,河流沿岸的一切都會被毀壞,包括農民們在河邊兒辛苦開墾出來的田地。
    所以這地方日子很不好過,年年都得向上申請救濟糧。若是申請不到,就得端著破碗拄著棍子出去討飯。
    有那個押送他們過來的紅衛兵煽風點火,路平安要是能被分個好去處就怪了,路平安都沒敢抱什麽希望,被分到這破地方後當然也不存在所謂的失望。
    在縣革委會吃了一頓不算好的飯菜,土豆和糜子麵蒸的野菜窩頭,南瓜鹹菜湯,飯裏連一滴油花也沒有,沒滋沒味的。
    即便如此,路平安也沒少吃,好歹是填飽了肚子。
    吃過了飯,縣革委會的人把路平安他們幾個送到了鄉裏的公社,剩下的路就沒車可坐了。
    要麽步行,要麽看有沒有順路的驢車、馬車,可以把他們捎到大隊去。
    可路平安他們幾人不知道啊,鄉公社的人態度很不好,壓根就不願意搭理他們。別說給點兒吃的、給口水了,就連一句話都欠奉。
    在冷風裏站了好一會兒,一個公社的幹事從窯洞裏出來,下巴朝著遠處的山梁一抬:"喏~順著這條路一直走。"
    路平安和胡家兄弟,以及那個名叫裘小健的大個子,那是一臉的懵逼。
    大個子裘小健遲疑了一下,還是腆著臉開口問道:"大哥,勞煩問一下,我們的手續……你們不管送嗎?"
    沒想到一句話把那幹事惹毛了,啪的一聲,一巴掌就抽到了裘小健臉上,指著裘小健的鼻子罵道:
    "你TMD的啥身份?也配跟老子稱兄道弟的?滾遠點兒,看見你們這些落後分子就惡心。"
    裘小健老大個個子,被矮他一頭還多的小幹事打了臉,卻是捂著臉、低著頭,一聲不敢吭。
    小幹事甩手走了,留下幾人麵麵相覷。
    他們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一旦他們出了這個院子,萬一造成了誤會,公社這邊說他們是畏罪潛逃,逮到他們斃了都可能。
    可不走,人家明顯不想管他們死活,沒看到連個和他們說話的人都沒有麽?
    胡家兄弟猶豫不決,不知道該咋辦了,路平安則是不管那麽多,找了個背風牆角處,蹲在那裏揣著手一言不發等著。
    院子裏人來人往的,誰經過都要看一眼,就是沒人搭理他們。
    路平安也不急,反正下去大隊也不會有什麽好事兒等著他們,自己急啥?
    終於,有個上了點兒年紀的女幹部經過他們的時候隨口問了一句。
    胡家兄弟和裘小健搶著把事一說,隻見這女幹部一拍腦門兒:
    "哎呀,今天下午有個重要的會議,我把這事兒給忘了。
    這人啊,上了年紀就容易忘事兒,明明上午縣裏來了電話的,嗬嗬,你們久等了吧?"
    "沒,沒……"
    "來吧,我給你們簽個字,然後你們拿著縣革委會來的介紹信和你們的身份證明材料,直接去水庫工地指揮部報到吧。
    六道灣大隊支書他們就在那兒,最近不是枯水期麽?水利大會戰呢。
    哎呀,我跟你們說,你們算是趕到好時候了。
    水庫那邊工地上好幾千號人呢,推小車的,挑擔子的,趕著馬車牛車的,還有拖拉機呢。
    那場麵,那叫一個熱鬧啊。
    大家夥兒一個個幹的熱火朝天,你追我趕,比賽著挖淤泥,推著獨輪小車運河沙,為了每日的先進標兵名額激烈競爭著,跟一個個小老虎似的,幹勁十足啊。
    你們身份特殊,按道理來說這種好事兒是輪不到你們的,誰讓你們來的巧呢?
    去吧,去參加大會戰吧,幹的好了,當了先進,說不定大家就不在意你們落後分子的身份了呢。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路平安心說我可去你娘的吧,這大冬天挖河、運淤泥,砸石頭、背石頭壘攔河壩的活兒,你也好意思說的跟獎賞我們似的?
    嗬呸!
    奈何胳膊拗不過大腿,路平安有心想一走了之,可他沒敢貿然行動。
    人生地不熟的就算了,沒有介紹信和身份證明材料也可以想想辦法,自己對這個年代的陌生才是最致命的。
    人是一種社會動物,想要快活自在的活下去,絕不能缺乏社會經驗。
    以這個年代的大環境,貿然逃跑,與找死有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