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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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
    “父皇!”
    李瑾和眾人撲上前去,桓帝卻已經是氣息微弱,昏迷不醒。
    太醫匆匆趕來診斷後,卻是麵色難看,朝李瑾搖頭暗示回天乏術。
    桓帝身子一向康健並無什麽疾病,他也是覺得自己還能再做一二十年的皇帝,所以才這般玩弄權術,利用長子李瑞除掉了三弟李栩,隨後又想用不孝、非朕血脈這等惡毒的罪名毀了李瑞。就連對素來親近的李瑾他也並不願意放權。
    可是天命無常,閻王讓人三更死,誰敢留他到五更呢?
    到了第二日,他的氣息更加微弱,太醫不得已給他灌了續命湯,這是給帝王爭取一兩個時辰吩咐後事的意思。
    李琰在內宮聽到這個消息,甚至連眼神都沒有絲毫變化,悠然地把玩著手中的銅鏡。
    “把珠玉首飾撤去,先準備孝服吧。”
    李琰甚至還有閑心添了一句,“對了,趁現在人還在,先給我上一份清燴河豚。”
    桓帝身故以後,她作為皇女要服孝,也不能碰觸葷腥,趁現在人還沒死,趕緊先吃個痛快。
    李琰原本是個孝女,但經過這兩世為人看清父皇的本性以後,她是真的一點孝心也不剩,就剩麵上一點敷衍了。
    香蒲和杜若大為吃驚,但她們是李琰的心腹,雖然驚訝,但也乖乖照辦了。
    另一邊,桓帝瞪大了眼睛,不甘不願的看著所有人,卻遲遲不肯吐露半個字。
    經過百般勸說以後,終於接受了自己即將命歸黃泉的事實。他叫來馮延巳等五位大臣,聲音含糊地吩咐他們擬旨,立六皇子李瑾為太子。
    立太子的旨意才出不到半個時辰,桓帝便氣息斷絕,徹底步上了冥府。
    寶興十六年二月廿八,統治唐國三十八年之久的李桓終於駕崩。
    他繼承唐國時輝煌顯赫,是南方諸國之首,國力強盛民眾富裕,甚至一度可以北伐威脅中原之地。
    但桓帝其人卻刻薄寡恩猶豫遲疑,民政武略都是看似光鮮內在一塌糊塗,如此敷衍著過了三十多年,唐國終於落到向大周天子稱臣納貢的地步,就連李恒死後都無法上皇帝尊號,隻能以國主之名向各國報喪。
    父皇終於死了……李琰聽到這個消息也隻有一聲歎息。
    桓帝的治世結束了,也宣告了一個時代的終結。接下來,唐國的命運又會如何呢?是如同前世那般迅速的走向滅亡,還是……?
    李琰心下沉吟,手中微微用力,頓時她梳妝的妝台裂成了兩半。她無奈苦笑:大宗師帖的血墨力量,似乎仍然有些難以掌握。
    傳說中的無窮力量,似乎沒有最高上限,在體內高燃時能無人能敵,但卻不能使用長久,就像火光冉冉升起,很快就會熄滅。
    這是為什麽呢?李琰也不知道。對這神秘的力量,她仍然在摸索之中。
    ****
    寶興十六年二月廿九,五位大臣宣讀了遺詔,六皇子李瑾在柩前繼位,尊母後鍾氏為太後,封嫡妻鄭氏為皇後。
    李桓的皇子皇女有十多人,此時都身著重孝在靈前長跪,哀哭之聲不絕,但究竟有幾人真心也實在難說——起碼李琰是看到三姐偷偷在袖子底下藏了蔥節,一抹眼就珠淚盈盈。
    李琰連這表麵功夫都不願做,隻是低著頭默然不語。
    到了第七日正是大殮的日子,到這時卻出了變故。
    大殮的儀式原本是按照《大唐開元禮》的章程而來的,但這是為盛世的大唐天子所設就的葬禮禮節,唐國雖自詡李唐後裔,本身卻已是偏安一隅,加上不久前向大周天子稱臣納貢、去除帝皇尊號,李桓的大殮各項都有所減損,不複天子尊榮。
    大殮行到一半,李瑾的四叔李杉忽然發難,大哭著撲倒在李桓對遺體旁,阻攔旁人將其搬入梓宮。
    “皇兄啊,你去得如此突然……內無孝子,外無忠臣啊!”
    這哭得就很是誅心了,內無孝子是指新帝不孝,外無忠臣是指在座的五位輔政大臣都是奸佞嗎?現場的氣氛立刻緊繃起來。
    禁軍統領見勢不妙,想把人拖下去,然而李杉是宗室尊長,又是有備而來,所帶的子弟侍從都是年輕力壯之輩,竟然從白色喪服中取出棍棒,排成一排擋在李杉身前。
    “大行皇帝屍骨未寒,喪儀就如此簡薄,思明侄兒,你怎能稱得上是孝子呢?”
    一旁的另一位李氏堂叔也上來幫腔,他更是倚老賣老,麵對新帝李瑾竟然不加尊稱,直接喚作侄兒。
    李瑾微微皺眉,還沒發作,一旁的馮延巳連忙上前打圓場。
    “幾位宗親族老恐怕有所誤會,此次大殮的禮製有所缺損,乃是大行皇帝在時就定下規製,撤去金陵台殿鴟吻和一應器物,不再使用。”
    他停了一下,含糊暗示道:“這也是為了不起爭端,外殿還有大周的使臣在呢。
    李杉皮笑肉不笑的繼續道:“這恐怕並非皇兄的本意——就算汝等怕了大周的使臣,不敢用十足天子尊儀,等此人祭拜退去後,自然應該恢複。可我看思明侄兒並沒有此意啊。”
    他目視李瑾,眼神毫無敬畏,隻有算計。
    “還有所謂的遺詔也有所疑問,皇兄駕崩前神誌不清,傳位於六皇子到底是否本意還存疑,在場的可隻有你們五位大臣,誰知道你們是否從中做了手腳呢?”
    這話說的越發嚴重,簡直是在質疑李瑾的繼位資格。
    其他宗親之前雖然幫腔,現在都不敢吱聲了,隻有那位堂叔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馮老你曆經五朝而不衰,弄個假聖旨對你來說小菜一碟。對了,你兒子侵占鄉鄰三千畝地,最後也是在官府紅冊上做了手腳,生生變成了原本就是你們家的地。你們老馮家製做假文書是家傳的本領。”
    現場頓時一片哄笑聲。原本並不支持他們鬧事的人,聽到馮延巳家人魚肉鄉裏、造假製假的這種醜聞時也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馮延巳臉色鐵青,氣得胡子直顫。
    他確實是五朝元老沒錯,家中子嗣仗著他的權勢橫行無忌之事也是有的,此時卻被有心人拿來說事,從製造假文書說到了製造假聖旨。偏偏他又無從反駁,氣得幾乎要昏死過去。
    李瑾見事態如此,再也不能垂拱無為而治,站起身來正要說話,卻聽一旁有人冷笑道——
    “如此說來,你們今日是要清君側呢?還是要廢帝改立?”
    眾人循聲望去,竟然是十公主李琰!
    李琰平時溫雅寡言,上次宮變之夜雖然有直斥桓帝的驚人言行,但在場眾人知道輕重,並沒有敢大規模擴散出去。至少這些宗親是不知道她的真實秉性的。
    李杉瞪了她一眼,不滿道:“十侄女,這我就要教教你禮數了,一個女流之輩竟然敢在這種場麵插嘴——”
    他話未說完,隻覺得喉頭一陣劇痛,眼前一道白影閃過,竟然就此氣絕倒地!
    竟是李琰已在瞬息之間到達了他麵前,手中利器割開了他的喉嚨!
    國主喪禮之上,怎會有人手持利器?眾人凝神看去,卻見李琰手持竟是一柄竹劍。
    在場的眾人隻有鄭嘉月看得真切,因為她就站在李琰身旁:
    在宗親們開始大放厥詞的時候,李琰就從李瑾手中接過孝杖,直接捏扁成竹條後以指尖拂之,竹條粉末籟籟落下,立刻變成了一柄有鋒刃的利器。
    李杉咽喉噴血倒地後頓時氣絕,引起周圍子侄一陣尖叫聲。誰也沒想到十公主竟敢在靈堂上當眾行凶!
    李琰一身白衣重孝,步伐並不快,翩然而至卻如鬼魅般無法琢磨。瞬息之間又見幾聲慘叫,竟是將挑頭鬧事的五位宗親一起斬殺!
    這一幕讓所有人都震驚當場,一時竟沒有人說得出話來。
    李氏祖輩雖然以弓馬立國,但傳至這三代早就棄武從文,個個以儒雅君子自詡,除了想奪權當皇太弟的李栩和發憤圖強爭一口氣的李瑞,其他人甚少使用刀兵,更別說殺人了。此時見到如此駭人的殘殺場景,有膽小的已經昏倒在地。
    “在大行皇帝靈前誣陷新帝,此等行為與謀逆無異。我今日斬殺的並非宗族親長,而是逆賊。你們誰想附逆作亂的,也可以試試。”
    李琰聲音並不響亮,清脆柔聲卻宛如重錘一般擊在眾人心頭。她微微眯眼掃視眾人,雙瞳中隱約有一種金色的異光,近兩百名宗族親長紛紛低頭,竟無一人敢正視她的雙眼。
    李琰又瞥了一眼汗流浹背的馮延巳,“馮老學士的家事,稍後他自會處理,若是處理不幹淨,有司自會問責。但我從沒聽說過…隻要宣旨之人德行有瑕,君王的旨意就會不算數的了。你們這是在說笑嗎?這麽好笑的笑話,不如再說一個給我聽聽?”
    在她的凶焰之下,大部分跟著鬧事的宗親通通都跪了下來,連聲求饒。
    “我們也就是跟著鬧兩句而已,沒想質疑聖旨的真假呀?”
    “十殿下饒命啊!”
    李琰並不理會這些人,目光一冷之下,所有人通通住口。
    “至於說有人嫌棄大殮儀式過於簡薄……大周的使臣正在殿外,大周的軍隊也駐紮在淮東之地。你們誰想討回這個公道的,可以帶兵去試一試。若是能打贏,大周天子一定會給你這個臉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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