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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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重誌看她如此幹脆,反而覺得不踏實,“你真的能行嗎?”
李琰看了他一眼,“你想比試一下嗎?”
“那還是算了吧,我這老胳膊老腿……”
趙重誌笑得有點尷尬,又開始憶當年,“現在真是老了,想當年我在軍中——”
“想當年您在軍中也是做的運糧小校,就沒上陣殺過敵!”
秋華是跟他最久的,毫不留情的揭了他的老底。
逢春又笑出了聲,看趙重誌怒瞪她,連忙竄進了廚房:“麥飯熟了!”
李琰轉身就要走,趙重誌連忙添了一句:“我下午去給你搞一張洛京的詳細地圖,洛京城很大,不認識路很容易走丟的。”
地圖在戰時屬於違禁品,平時也不是升鬥小民可以擁有的。但趙重誌三教九流都有熟人,搞張地圖也不難。他覺得李琰她是第一次來洛京,定然需要這個。
“不必了。”李琰目光閃動似乎想到了什麽,有些冷淡的回答道,隨後就回房了。弄得眾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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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琰在房中打坐調息,感受著血液中那股無形的力量:
隨著她自身的鍛煉精進,大宗師帖那血墨的力量也更加融合於她的體內,使用力量的間隔時間明顯變短了。
在唐國時,她也曾經請教過各位武學高手,為何大宗師帖的力量短暫使用過後,將會有好幾個時辰陷入虛弱?
經過多方探討得到的答案是:這股力量是憑空入體的,與原先手無縛雞之力的肉身並不匹配。人體並不能接受如此狂暴而巨大的力量,如果長時間在體內運行甚至有可能爆體而亡。冥冥之中人體為了保護自身才會如此,一旦過載就會陷入虛弱,要好幾個時辰才能恢複。
有一位宗師勸道:隻要勤加練武提高自身,肉身與血墨之力也會逐漸協調,使用力量的間隔時間會逐漸變短,直到最後這股力量真正屬於她時,那就徹底圓滿了。
這兩年來,李琰勤練不輟,詭異血墨的力量在血液中感受得更加明顯。相應的,使用時間增加到了一刻鍾到小半個時辰之間,而兩次之間的間隔則縮短到了三四個時辰。
但這還不夠。真遇上突發事件,身為絕頂高手卻隻能在小半個時辰之內有效,再等什麽三四個時辰隻怕是黃花菜都涼了。
李琰有些煩躁的吐出一口氣: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她也懂,但終究是知易行難。
心頭的煩躁似乎是出於練功,但她知道是方才趙重誌說要給她地圖,才莫名引動她的思緒。
地圖……那個人也曾經這樣笑著說過類似的話——
“洛京城這麽大,我怕你迷路走丟了……這塊帕子給你。這是我讓四個繡娘趕工的,上麵繡了整個洛京的地圖。”
李琰閉上眼,似乎看到那人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正專注看著自己。
那似乎也是個初夏的黃昏,華燈初上的街上人聲鼎沸,她的素紗帷帽被擠得歪斜,兩人險些在人群中走散,他一把將人拽回,從懷裏拿了這帕子遞給她,說了這番話。
“見過這般景象嗎?”劉子昭指著熱鬧的攤販和嬉笑的男女,“比你們金陵如何?”
李琰的雙眼被熱氣熏得微微濕潤:“金陵...隻合夢裏見了。”
他故意拈起攤販上的櫻桃肉直送到她唇邊。李琰遲疑著張口,糖醋汁沾上唇角,他用拇指拭了去,順勢將指尖含進自己口中。
“味道如何?”他似乎一語雙關。
“太甜。”
“南人不是最愛甜?”劉子昭笑她矯情,又買了一份旋煎羊尾。油星濺上她袖口,李琰厭惡的推開,又引來此人更加惡劣的大笑。
走過州橋夜市時,有人扛著糖漬人偶叫賣。劉子昭買下一對遞過:“洛京的小娘子們很喜歡這個,據說收下情郎送的,就算是私定終身了。”
李琰的手忽然一顫,精巧的糖人滾落地上。
她的帷帽垂紗微微晃動,“我們不是私定終身,你也不是我的情郎。你先前說過,身為亡國階下囚,做你的侍妾都算是賞我臉麵了。”
話未說完便被拉進橋洞陰影,男人發怒的力量將她牢牢鉗製在懷裏,唇齒入侵間像調情,但更是懲罰——
“煞風景的話少說。再有下次,我在人前就這麽親你!”
李琰猛地搖頭又閉上眼,似乎忙不迭要將這段前世的記憶甩掉。
她深吸一口氣,壓住心頭的煩躁,暗罵一聲晦氣——好好的怎麽想起這個人來?
李琰專心致誌考慮起了下一步的暗殺計劃:初來乍到,必須有個開門紅。
至於魏王劉子昭……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萬千複雜的情緒都化為凜然殺意:將欲取之,必先予之。慢慢來……這盤棋才剛剛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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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承鈞坐在一頂不起眼的轎子裏,略微有些顛簸,但他的心裏卻是得意的。
外麵四個轎夫是生手所以才這麽顛。他們是樞密院專門派來的,還有四個是在暗中保護。這待遇這力度,都趕得上一方大員了。
徐承鈞知道同僚們瞧不起自己:他生於唐國長於唐國,因為一點小誤會就叛逃到大周,將舊主的資料文書都盡數寫出,還提出許多毒計——他們背後說他是睚眥必報的小人!
豎子不足與謀!大周王朝不多時就會掃平蜀國南下唐國,所謂良禽擇木而棲——就算後來知道了李桓其實是想把公主嫁他,但一個旦夕之間就會亡國的駙馬,又有什麽意義呢?他徐承鈞寒窗苦讀多年,博得不就是一個家族興旺公侯萬代嗎?
自己當初的選擇沒錯!徐承鈞堅信這一點。
突然外麵有些顛簸,轎子停住了。掀開簾子看,是前麵攤販撞倒了彼此,正在道路中間爭執不休。
這些賤民真是煩人!徐承鈞有些煩躁的想要亮明官身讓閑人退散,突然又想起關於刺客的警告,他打了個哆嗦,還是選擇忍氣吞聲繼續等。
李琰和趙重誌埋伏在幾十丈開外的屋頂轉角處,兩人都是黑衣蒙麵一身勁裝。
趙重誌負責攜帶武器:他早就從從包裹中取出部件,迅速組裝成一把騎射短弓,試了試手感遞給李琰,“大約在一石左右。”
李琰對所用的箭矢並不滿意——十支柳葉箭裏隻有三支是精鋼製成。
大周自建國起就實行“禁弓弩”之策,對民間持有弓箭有嚴格限製,京城之地法度更嚴。
她引箭上弦,用箭尖和目標之間的手指寬度來估算距離和下墜,又傾聽風速來輔助判斷。
“轎子停下了。”
趙重誌提醒道,李琰凝神正要射出——
一列前導儀仗突兀出現在長街的後端,身著輕甲的騎士馬蹄輕動之下,直接來到了徐承鈞的轎子附近。
“魏王殿下車駕將至,眾人退避!”
魏王?
轎子裏的徐承鈞頓時心頭一緊,不及思索就慌忙從轎中起身,對著自家轎夫輕喝道:“趕緊讓到一邊!”
他自己幹脆也不乘轎子了,就站在道邊垂手靜候。
王旗在秋風中獵獵作響,金色紋飾在陽光下流淌光芒。緊隨其後的是兩列手持長戟、腰佩環首刀的班直禁軍,甲胄閃亮鮮明,步伐鏗鏘統一,肅殺之氣撲麵而來。
時值清晨,夏日明朗的陽光照在洛京城寬闊筆直的禦街上,卻驅不散那股無形而沉重的威壓。
那輛巨大的、以沉金裝飾四角、覆蓋著蒼青繒緞帷幕的王輦終於映入眼簾。
車廂四壁似乎雕刻著蟠龍雲紋,車窗垂著薄紗,使人無法窺見車內魏王的真容,隻留下一個模糊而尊貴的輪廓,更添幾分神秘威嚴。
魏王的車駕來到徐承鈞的轎子跟前,突然停下了。
前方爭吵阻路的商販早就被驅散,車上的窗簾微微揭起,他先是聞到一陣清冷飄渺的藥香,隨即隻聽魏王輕聲笑道:“你就是從唐國來的編修官?”
“正是下官。”
“我看過你修撰的水文圖誌,確實是當世英才。”
徐承鈞頓感受寵若驚,正要再說什麽,魏王卻道:“你是要去樞密院吧?我們正好一路同行。”
徐承鈞心頭砰砰跳直覺,這是一個青雲直上的好機緣,連聲答應道直接就跟在車駕旁快步行走,那四個轎夫兼護衛被他拋之腦後了。
“給他匹馬。”
魏王聲音和緩,及時關注到了他的窘境,頗有禮賢下士之風,徐成軍的心頭發熱更是慰貼。
兩人邊走邊聊,儀仗護衛們也跟著行進,街上行人們早就避讓,倒是比徐承鈞平日的行程快了不少。
不遠處屋脊上趙重誌皺了皺眉,暗恨魏王出現的不是時候,此時已不是刺殺的良機,今天隻怕要無功而返了。
他正要幫李琰拆卸收起弓箭,卻聽李琰低聲道:“趙哥你先回去,我要繼續跟著。”
竟然不死心還要動手嗎?
趙重誌以為她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耐心道:“看這方向,他們是去樞密院了——魏王的儀仗森嚴,身邊也有高手,我們沒必要硬碰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