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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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瑋穩穩的騎在馬上,樹林中一個隨從隨即跟上,這是他真正的心腹,之前一直在暗中策應。
慕容瑋從懷中拿出一個木盒,湊到耳邊仔細傾聽。
木盒中有輕微的齒輪機關聲,節奏規律而悅耳。
“這是所謂的定時開啟機關,在沒有到達指定時間前強行開啟,木盒立刻就會損毀。那些唐國人真是精通各種奇巧之技。”
慕容瑋對這種機關之術讚不絕口。
“原來這木盒沒有毀掉呀?”
他的心腹遭到了他一記白眼:“你主子我鼻子那麽靈,早就嗅到危險。我都能躲藏起來用替身假死,區區一個盒子難道還會保不住?”
慕容瑋笑眯眯的端詳著手中的盒子,隨即他做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動作:他掏出火折子,點燃了木盒。
“主子,您這是……?”
隨從有點吃驚,但並沒有嚷嚷出來,他家主子是個真正的混不吝,最近又跟著薩滿學巫術,瘋起來幹出什麽事都不會奇怪。
“如你所見,這盒子已經在火場中被徹底燒毀了。”
慕容瑋用一塊帕子把損壞的木盒包了起來,準備拿回去當證物。
他早就想好了,盒子裏有沒有奸細的名單,對他都沒甚好處。
若是有,鬱久太後除掉了對她有貳心的人,威望隻會加深重;若是沒有,她立刻就會把罪責怪到他這個眼中釘身上,到時候連薩滿都保不住他。
從一開始,太後派他來大周朝出使就沒安好心:談判條款若是沒有談下,那就是他談判無能、喪權辱國;暗中接洽唐國的人,若是沒有拿到木盒,那也是他失職;若是順利拿到了被大周朝發現,那他也會被滅口……所以說這一趟其實是九死一生的旅程。
然而,他慕容瑋再一次逃出生天了……感謝從天而降的這場殺戮和大火。
慕容瑋微微眯眼,又小心整理了囊袋裏麵的折斷箭羽:這拿回去也是關鍵的證物。
他當然知道;自己遭遇的黑衣人襲殺和大火,不一定是大周朝所為,但隻有大周朝有動機、有能力這麽做,是最大的嫌疑人,且這箭頭是軍中所製,鐵證如山。
大周和北燕的盟約,還沒有談妥就注定要破裂了。
但這對他來說也是好事:太後為了國家顏麵,隻能跟大周繼續對抗,她擅長的是國政而並非軍事,就不得不啟用慕容家的男子,而他身為先帝景宗之子,等這一天已經太久了。
中原漢地的樹上有一種蟲叫做蟬,他們在地下蟄伏五年甚至十年,經過漫長的黑暗才會長出翅膀,才能高飛到枝頭,發出嘹亮的鳴叫聲。
他慕容瑋還年輕,他等得起……無論要蟄伏多久,他也能忍耐。
慕容瑋收起心中思慮,換回了平日那沒心沒肺的笑容,哼著歌繼續朝前疾馳而去。
****
李琰接到了兩個消息,一好一壞。
壞消息是:慕容瑋竟然沒有死,而是順利帶著木盒回北燕去了。瞻霄樓那具屍體不過是他的替身而已。
李琰聽到這個消息的瞬間,氣得捏碎了手中的杯盞。
她竭力恢複冷靜,想著下一步應該怎麽應對:木盒裏麵根本沒有奸細的名單,若是拿回北燕打開以後,她要怎麽對北燕交代?
也許可以推給大周朝,畢竟現場襲殺用的都是他們的軍械,那木盒被調包也是順理成章的……
還沒等她把這一設想付諸實施,又傳來了一個好消息:慕容瑋拿回北燕的木盒已經損毀,北燕上下群情激憤,都認為是大周朝殺人滅口還毀滅證據。
李琰十分詫異:既然慕容瑋平安無事,那臧少陵銷毀的木盒肯定也是假的,真的木盒是在慕容瑋那裏。
那他為什麽回國以後就宣稱木盒被燒毀?還引得鬱久太後大怒,命人將他拖出王廷打了幾十鞭子。
慕容瑋……他到底在打著什麽算盤?
雖然不知道確切情形,但李琰確定是他在搞鬼。
北燕那邊,鬱久太後震怒之下,調派大軍直壓大周邊境,七大部族的驍騎又開始滋擾漢民,大周邊軍向洛京發出告急文書。
大周這邊也是出離憤怒:南伐蜀國的兩路大軍已經在路上,為避免兩線作戰,大周對北燕的退讓可算是仁至義盡。沒想到北燕現在扯出來一個什麽奸細名單,硬說是大周殺人滅口,完全不聽任何解釋,氣勢洶洶的就要重啟戰端。
“這般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將兩大王朝都玩弄於股掌之上,唐國的李琰確實厲害……我真是小瞧她了。”
皇帝和魏王在禦書房商議這事,魏王已經氣無可氣,反而恢複了冷靜。
“你也長進了,終於願意承認對手的強大。”
皇帝的話讓魏王更鬱悶了,但他不便反駁,想了想問道:“北燕口口聲聲說我們殺人滅口——他們那八人內閣中,真的有我大周的奸細嗎?”
皇帝看著他,似笑非笑道:“你猜。”
“連我武德司都不知道有這個人,也從來沒有接收到任何情報。但北燕如此言之鑿鑿,若不是皇兄你故弄玄虛,就是這個人地位舉足輕重,輕易不會動用。”
魏王目光閃動,似乎想從兄長臉上看出什麽端倪,最後還是徒勞無獲。
他泄氣道:“接下來要如何收拾這爛攤子呢?”
“北燕擾邊之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皇帝的臉色變得冷峻,顯然他也被這反複無常之事弄得火大,下決心要畢其功於一役了。
他喚來門外等候的翰林學士。
“擬旨,朕決議北伐,特授節度如次:以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李繼勳為河東行營前軍都部署,師出潞州,直逼晉陽;以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黨進副之,領精卒三萬為攻城都監,分圍西南;以棣州防禦使何繼筠領石嶺關部署,塞雁門險道,遏南援之騎……”
皇帝一口氣說了六路的布置,顯然他心中早有成算。
當值的翰林學士認真聽完,開始秉筆疾書。魏王的臉色卻不太好,他覺得局麵是在自己手中搞砸的,應該由他來負責。
“皇兄何必禦駕親征,這次由我去——”
“掃平北燕,奪回幽雲之地,一直是朕之夙願。”
皇帝一句話就讓他沒法反駁了。
“這次既然是大戰,準備的時間反而要長一些,大約需要百日左右。”
魏王終於找回了思緒,“需要準備的人事和器物都是千頭萬緒,臣弟這就去跟東府相公和樞密院使相好好商量,務必在這一兩日間就拿出一個章程來。”
他匆匆告退,皇帝看向弟弟的身影,卻很有些欣慰。
這一陣事端頻發,讓平日驕狂自負的魏王也數次受挫,倒是讓他不能容人的性子改了很多:平日裏,他身為監國的親王,很多事都是獨斷專行、令出一門。
某種程度上,他甚至架空了政事堂的幾位宰相,連樞密使都籠罩在他陰影下。那幾人老奸巨猾,嘴上不敢嫌他越俎代庖,心裏肯定是有嫌隙的。
這一次,他居然願意放下身段跟大家商議,顯然也是體諒兄長又要遠征在外的辛苦和無奈,想把後方的局麵維護好,是真正的相忍為國、顧全大體了。
****
魏王緊鑼密鼓地布置,為皇帝北征做好了準備,忙了兩個晝夜才略有眉目。
這一日早朝後,他回到王府,有些疲憊,卻並不想睡。沉思之間,他打開了那張畫軸。
是那張女刺客的通緝畫像,雖然有六七分相似,卻被他評價為沒有神韻。
他看著畫中人精致的眉眼,驀然想起在馬車裏那一幕——
趁著對方虛弱倒地,他撲上去將人鉗製,已然攫取過對方唇齒間的滋味。
魏王回憶起那一刻,隻覺得對方的唇軟得不可思議……身體卻是微涼顫抖的。
他的心迷失在她眼角微微泛紅的水波裏:
明明是忍著痛的倔強凶狠,卻讓他心底燃起最隱秘的惡劣念頭,隻想占為己有以後,抱在懷裏好好褻玩。
從上俯視時,能看到她被香汗浸透、緞瀑似的烏發,從雪肩玉頸間無力的滑落,散亂於胸前玲瓏的丘壑之間——
這等美景讓人欲罷不能。他手臂更加用力,將對方整個人都嵌進自己的懷裏,脖頸交纏之間,他加深了這個吻……
魏王結束了這段回憶,看眼前這隻有六七分相似的畫卷,就覺得這隻是在望梅止渴而已。
理智告訴他:當時其實凶險無比,若不是刺客突然發病倒地,隻怕他已經喪命當場。
然而,炙熱的欲念卻讓他反複回味那銷魂一刻,意猶未盡,遺憾無窮。
可惜,最後還是被她逃脫……甚至在同一天晚上,又開始肆無忌憚的殺人放火。
李琰是從哪弄來這麽一個寶貝的?
劉子昭又開始腹誹自己的老冤家對頭:那永寧公主如此狡詐狠毒,脾氣乖戾,這等美人在她麾下效力,簡直是明珠暗投。
所謂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劉子昭想起自己手下彌超賈琰之流就氣不打一處來:
以前覺得他們有的能言善辯,有的精通律令司法,也算是精明能幹。如今跟李琰的手下一比,簡直是貽笑大方、不堪入目。
他鬱悶了好一陣,正要用午膳,忽然彌超喜形於色的跑進來稟報:“殿下,唐國那刺客有線索了!”
魏王精神一振,連飯都顧不得吃了。
“有人偷偷摸摸去京兆尹那邊報案:說他早年賣掉的女兒,如今是唐國的暗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