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噔，
    咯噔，
    走出中影後不久。
    王紅衛的心仍舊在砰砰跳動，他還是有些後怕，整個人抖動的就像是在跳海草舞，腿也軟了。
    “下次你要是想幹點什麽事兒，能不能透個氣兒先？”
    王紅衛急了。
    他是真沒想到，曹忠會對著韓三品來勁兒。
    那是韓三品，現在的北影廠廠長，中影副總經理，但是實際上已經幾乎全權掌握了中影各類資源的韓總！
    他上麵那位，很快就要去光電的電影局了。
    所以韓三品就是中影唯一話事人。
    這種人，你指著鼻子教育？
    王紅衛出來之後，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是冰冷的。
    “絕無下次。”
    曹忠伸出雙手表示投降，“王老師，你要知道，我隻有這個機會，要趕好檔期，滿打滿算隻有一年時間，還要資金，演員，我實在是沒時間。不一鳴驚人，就窮途末路。我又沒有當導演的爹媽。”
    “那你也不能朝著韓總批判啊，韓總什麽人物，你當著他的麵建政？稍有不慎，禁你十年。”
    “韓總坐在這個位置上，他知道自己的責任，他也需要時刻保持清醒。我說的這些話，對他來說，屬於撓他陰處。”
    “咳咳，那叫癢處。”王紅衛道，“反正我覺得你的話，太冒險了，還做一隻鷹，我是怎麽都沒想到，你會說出這些話來的，你和寧浩，很不一樣。”
    他歎道。
    但是心底當中，也滿是佩服。
    曹忠很厲害，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敢於梭哈。
    不像是年輕人，
    寧浩第一次見到韓三品的時候，都很緊張，這還是已經拍過兩次長片之後的事情。
    而曹忠，麵對韓總時候的自信，幾乎滿的都要溢出來了。
    從《辛德勒的名單》開始，講述華夏沒有二戰敘事；而後又從華夏市場出發，批判了張一謀，陳凱哥，聊到了要拍攝人民喜聞樂見的電影；最後直接上升了高度，從國際出發開始，聊起了中日情形，聊到了銘記曆史，減少遺忘。
    他雖然在建政，但是很牛逼，完全歸於主線當中。
    三條論據，各個回歸錨點，全部匯聚集中於《南京照相館》之上。
    最後才掏出了分鏡圖，顯示自己的分鏡繪畫功底，表現自己的導演能力。
    還一句雙肩挑華夏電影，讓韓三品忍不住低頭享受。
    等到離開中影，韓三品被震得甚至沒有說一句，劇本很好，沒考慮換個導演導嗎這句話。
    這展開，不太對啊！
    王紅衛早就做好準備了，幫著曹忠說服韓總，這劇本不能換人。
    可他怎麽不問啊？
    想到這，王紅衛忍不住撓頭。
    和曹忠出了趟門，他感受到了什麽叫做懷疑人生。
    在導演行業待了二十年。
    他太懂韓三品的套路了，這種浸潤行業多年的老登，哪裏是開善堂的，如果是新人導演，而且他看中了劇本，他必然會問一句，“劇本不錯，有沒有考慮讓xx執導？”
    但這次，真沒問。
    “我和寧師兄其實區別也沒有很大，我們都很年輕。”
    曹忠對於王紅衛的評價，有不同看法。
    “誒，小曹。”王紅衛忍不住了，“你媽，不對，崔老師有沒有和你說過，你長了一張嘴這件事情，很冒昧？”
    ……
    一路無言。
    曹忠明白王紅衛對自己的看法，但他並不介意。
    一切都在向好發展。
    回到宿舍，戚九洲嘴巴不小，王仁君也已經知道了曹忠分鏡圖的事情。
    “忠哥，若是要錢的話，我家有米。我聽九洲說了，忠哥的電影很牛逼，不支持不是華夏人。為了忠哥的發展，兄弟我願意給我父王母後致電，全力支持忠哥電影。”
    王仁君大義凜然。
    “二百萬行不行？”曹忠的確很驚喜，這兄弟沒白交，差點興奮到滑跪，三條杠。
    “打擾了。”
    王仁君直接撤回了一個滑跪，給曹忠晃到了。
    “靠。”曹忠氣的爆了粗口，“你下次別老先說大話，給我整的熱血沸騰的。為了懲罰你，我的新電影裏麵，你給我出演一個日本鬼子，我不給你片酬。”
    王仁君大喜過望：“搜得死內！”
    曹忠剛才那一秒，的確信了。
    這裏畢竟是北平，臥虎藏龍。
    剛才曹忠還以為自己跟前世逐夢演藝圈的畢導一樣，在大學遇見了摯愛親朋，手足兄弟。
    差點沒笑出聲。
    畢導就是在校園踱步時候遇到了摯愛，擁有了資金，資源。
    創造出了娛樂圈頂級泡沫電影。
    它以一己之力刷新爛片下限，但卻請來了數十位業內磚家。
    《逐夢演藝圈》在上映之前，磚家開了研討會，對這部電影進行了嚴苛審視，給出經典評價，聲稱畢導這部電影讓人感動到哭，甚至要送往金雞獎參評。
    結果也不負眾望，十二年磨一劍，將小四，何老師全都送上了大師神壇。
    曹忠以為王仁君，自己的室友，就是自己的手足。
    能讓自己在成為導演的路上輕鬆的徜徉。
    卻沒想到對方是個虛假的富二代。
    麻了！
    戈壁。
    和兄弟二人討論，親昵的玩弄了王仁君一會兒，
    曹忠懶得和他們再扯淡，先去找了崔新琴，而後聯係了學校創業基金會的，成立了工作室。
    誠影創作工作室。
    誠，取自忠誠。
    一開始曹忠想叫忠影，取完了發現有點不對勁。
    叫電影忠誠又有些太low，誠影至少能聽。
    工作室創建完成之後，曹忠將目標投向了資金和演員問題上。
    對於電影的投資成本，五百萬其實是很極限的數字，一旦出現意外情況，投資可能就不夠用了。
    已經跟韓三品談完，對方沒拒絕。
    在曹忠看來，現在自己至少有了行騙的資格，團隊，可以開始搭建。
    定下了框架，對於韓三品後續的資金批複，自然是有幫助的。
    這個，曹忠自然要從崔新琴和王紅衛身上薅羊毛。
    攝影，曹忠是想讓寧浩來的，但是王紅衛說的明白，“寧浩好是好，但是現在你指揮不動，放棄吧。”
    曹忠隻能另選他人，在導演係當中看了一圈，曹忠才猛地發現申奧竟然是2005導演係的。
    這不是緣分嗎？
    前世，這部電影是申奧導演，也是申奧混了多年之後出頭，並且徹底和郭凡，餃子等人能坐在一張桌子上的關鍵。
    曹忠大筆一揮，讓他來當副導演兼攝影，準備將他當牛馬用，也算還他恩情。
    同時又從王紅衛那裏把寧浩的禦用攝影杜傑借了過來，初步解決了攝影師問題。
    在這期間，曹忠還聽出了申奧的一個小瓜。
    他和網絡上的名人編輯木子美，竟然還發生過幾次深入交流。
    在05級的導演係當中，申奧一戰成名。
    曹忠不免佩服。
    雖然申奧年輕，但是的確不吃虧，別人不敢上的，他敢。
    這就是能耐。
    木子美畢竟有筆杆子，她的行為和後世的陳總也沒什麽兩樣，而且已經開始披露細節。
    這個當口上，申奧此舉，確實威猛。
    曹忠要的就是威猛的家夥，畢竟拍這種電影，首要要求就是要頂！
    在演員方麵，曹忠通過崔新琴，專門找南京籍的藝人。
    別說，還真讓曹忠找著了，
    祖峰，崔新琴的學生，完全可以扮演老金這個角色。
    2005年出演了電視劇《溫暖》和《沙家浜》之後，算是也影壇少有名聲，
    最近，他一直在出演話劇。
    所以檔期也有空閑。
    選中他其實也沒有什麽原因，主要是他長得老。
    而且和崔新琴關係親近，完全可以達到曹忠的目的。
    當然最主要原因是他是南京人，在南京出生，讀書，甚至還工作過幾年，現在也在學校教授表演和台詞。
    除了祖峰之外，還有兩位南京籍的女演員，
    海清，梅婷。
    都是土生土長的南京人，甚至連知名度都還不錯，完美匹配林玉秀以及老金老婆趙宜芳的角色。
    曹忠大喜過望，讓崔新琴幫忙聯係，約一個時間。
    對於王廣海這個角色，曹忠犯了難，思前想後，他看中了徐正。
    首先，演技撐得起來，其次，通過王紅衛，寧浩，能搭的上線。
    這個角色對於徐正來說，當然不是什麽好角色，畢竟徐正目前主演拍攝了《愛情呼叫轉移》，妥妥的屬於電影圈內的香餑餑。
    不過曹忠自有妙計。
    他也讓王紅衛去聯係聯係，到時候麵談。
    至於男主角蘇柳昌，以及主要配角日本攝影師，曹忠需要和這幾位談完之後再做確定。
    崔新琴在表演係的麵子，不是蓋得。
    很快就傳來了消息，祖峰，梅婷，下午都能和曹忠碰麵。
    至於海清，目前因為不在京城，但是黃雷已經聯係了，後天就能趕回來。
    黃雷是海清的班主任。
    無論如何，給崔新琴麵子，是應該的。
    當天中午剛剛吃過飯，祖峰就到了。
    祖峰算是她親手帶出來的，而且現在也在北電教學，就住在周圍。
    接到電話之後，很快就來了學校。
    表導樓，崔新琴辦公室。
    祖峰看到了表演係的師弟，曹忠，一個有些帥氣，但是還有些稚嫩的學生。
    誠實的說，接到崔新琴的電話時候，祖峰是有點懵的。
    他的形象問題，的確不好接戲。
    雖然和黃小明，陳昆等人都是明星班的，但是那兩位早就聲名鵲起，他還在路上，龜速前行。
    可謂是，同班不同命。
    對於有角色找到他腦袋上，他著實震驚。
    實際上他的真正爆火，是在《潛伏》的李涯之後才開始的。
    “這位就是找你的導演，也是你的直係師弟，晚了你八屆。”崔新琴給祖峰介紹著曹忠。
    “師……導演好。”祖峰雙目發愣。
    震撼於曹忠的年輕。
    他一時間不知道說點啥，來的太急了，見麵太快了，確實沒辦法了解更多，做太多準備。
    可是心裏卻有些無奈，果不其然，正經導演能找我嗎？
    這麽年輕？
    曹忠倒是不怵，因為在他看來，祖峰的形象，演技，籍貫，足以撐得起老金來。
    前世扮演這個角色的王驍，現在還太年輕。
    祖峰就不一樣了，很頹，但是眼神很滄桑。
    一看就是經曆過社會磨難的形象。
    老金這種稍微油一些的角色，的確得讓不年輕的演。
    “下午，崔老師還幫我約了梅婷，所以我就長話短說。”
    曹忠看向祖峰，開口道。
    “師兄是南京人，現在還會說南京話嗎？”
    “老家話，這不敢忘。”祖峰笑了笑。
    “那請問從小到大，師兄對於南京記憶最深刻的聲音，是什麽？”
    曹忠循循善誘。
    祖峰雙眸微愣，一旁的崔新琴也覺得情況有些不對，這也不是試戲吧？
    不過她也不好打斷什麽。
    祖峰想了會兒，從衣食住行幾個方麵開始，講了年少的萬家燈火之後的寂靜，講了沿街小巷的叫賣聲，還講了自己在南京汽車製造廠當初工作時候，汽車的轟鳴。
    “12月13日那天，你還記得什麽聲音？”
    “警報聲。”
    雖然不懂曹忠究竟要幹什麽，但是說到那四個數字，祖峰猛地一個激靈。
    這四個數字，早已經刻入了他的骨髓當中。
    讓他聊的時候，他下意識將警報聲遺忘。
    是因為他不想回想這件事情。
    曹忠點了點頭，
    “說說你對這個警報聲的看法。”
    祖峰歎了一口氣，“其實也沒什麽看法，就是恨？徹骨的恨吧。能說什麽呢？總而言之，血債，南京城自然不會忘記。”
    “很抱歉，讓你去回想這些事情。”
    曹忠終於將劇本拿出來給了祖峰。
    “師兄，這個劇本，你來看看。”
    祖峰蹙著眉頭，伸手接過了曹忠新打好的劇本。
    翻開劇本，那些回憶撲麵而來。
    是印在他腦子當中，永遠不曾磨滅的記憶。
    淞滬會戰之後，日軍三路進逼南京，蔣娘希匹三次高級幕僚會議，多數將領決定放棄南京，唯唐生智認為南京是首府，是中山先生陵寢為由，決定固守，並保證‘臨危不亂，臨難不苟’。
    外圍防線逐漸失守之後，兵鋒已向南京光華門外而來。
    唐生智拒絕投降，下令固守。
    而中華門城內有師長不想死，擅自逃跑，造成城內混亂。
    無奈之下，唐生智隻能放棄南京。
    南京城內，早已亂成一團。
    祖峰看向劇本，從蘇柳昌這個角色出現的第一秒鍾，印刻在他腦子當中的那些背景，就開始逐漸複蘇，仿佛讓他置身於當初的南京城。
    屋子裏陷入沉默。
    足足花費了半個多小時。
    祖峰才闔上了劇本，閉上眼睛。
    曹忠沒有讓祖峰在情緒當中走出來，喊了他兩聲，誠懇問道。
    “師兄，你……想不想，青史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