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字數:4977   加入書籤

A+A-


    陸鼎的意識在退出係統空間的瞬間,外界的喧囂與寂靜才重新灌入耳中。
    營帳外,是傷兵的低吟和巡邏隊甲胄摩擦的細碎聲響。
    他坐在黑暗裏,沒有點燈。
    那枚漆黑的導彈模型,以及下方那串令人頭皮發麻的數字,依舊烙印在他的視網膜上。
    那不是一個武器。
    那是一份宣告,一個資格。
    一個能將高高在上的琉璃仙宗,連同他們那自以為是的棋盤,一同從這個世界上抹去的資格。
    原來,掀翻桌子的代價,如此昂貴。
    也原來,掀翻桌子的感覺,如此……令人著迷。
    一夜無話。
    第二天清晨,當第一縷熹微的晨光刺破地平線時,整個前線大營的氣氛已經截然不同。
    勝利的喜悅被緊張的肅殺所取代。
    數不清的傳令兵騎著魔獸在營地間穿梭,帶起陣陣煙塵。昨夜還沉浸在劫後餘生中的魔宮弟子們,此刻已經全副武裝,整裝待發。
    空氣中,彌漫著大戰將至的鐵鏽味。
    陸鼎走出營帳時,一名親衛早已等候在外。
    “營主,宮主有令,請您立刻前往中軍主帳,參與最高軍議。”
    中軍主帳,是這座臨時戰爭堡壘的心髒。
    帳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所有守衛的眼神都銳利如鷹,身上散發出的靈力波動,足以讓任何心懷不軌者望而卻步。
    陸鼎掀開厚重的簾帳走了進去。
    一股混雜著獸皮、墨香和淡淡血腥味的熱浪撲麵而來。
    巨大的沙盤擺在正中,魔宮所有金丹期以上的將領、長老,分列兩側,神情凝重。
    他們的目光,都匯聚在沙盤最前方,那個身著黑色宮裝,身姿挺拔的女人身上。
    鳳傾月。
    她沒有坐在象征權力的主位上,而是站在沙盤邊,手指正點在一處代表著險峻山脈的模型上,似乎在聽取著什麽匯報。
    見到陸鼎進來,她隻是抬了抬眼,沒有說話,示意他到旁邊去。
    一名負責戰報的長老正在沉聲匯報。
    “……綜上,我軍雖殲敵十萬,但自身戰損亦超過三成。神機營的彈藥消耗尤其巨大,後勤壓力已達極限。各部將士疲憊,靈力虧空嚴重,急需休整。”
    他話音剛落,另一名身形魁梧,斷了一臂的獨臂將軍便甕聲甕氣地接口道:
    “長老所言極是。正道聯軍雖敗,但根基未損。此刻我軍已是強弩之末,若他們集結殘部,依托後方城池固守,我等再想寸進,難如登天。末將以為,當務之急,是鞏固戰果,穩住防線,”
    “附議,”
    “穩妥為上,”
    帳內,立刻響起一片附和之聲。
    這是最穩妥,也是最符合常理的選擇。
    鳳傾月聽著眾人的議論,絕美的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隻是目光轉向了沙盤另一側,始終沉默不語的陸鼎。
    “陸鼎,你的神機營是此戰首功,你的看法呢?”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陸鼎身上。
    有好奇,有審視,也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戒備。這個年輕人的手段,已經徹底顛覆了他們對戰爭的認知。
    陸鼎向前一步,沒有去看任何人,隻是平靜地看著沙盤。
    他伸出手,越過代表著雙方焦灼戰場的分割線,越過那些被標記為“待攻克”的城池要塞,越過連綿的山脈與河流。
    最後,他的手指,重重地按在了沙盤的最北端。
    那裏,是一座雕刻得異常精致的仙山模型,雲霧繚繞,氣派非凡。
    琉璃仙宗。
    “我的看法?”
    陸鼎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遍了主帳的每一個角落,帶著一種刺骨的寒意。
    “休整個屁。”
    “傳我命令,全軍拔營,放棄所有既定目標。集結所有還能動的力量,所有坦克,所有戰機,所有炮火……一天之內,兵臨琉璃仙宗山門之下。”
    死寂。
    針落可聞的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瞠目結舌地看著陸鼎。
    就連鳳傾月,那雙古井無波的鳳眸中,也出現了一絲波動。
    “瘋了,”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那位獨臂將軍,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陸鼎,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從這裏到琉璃仙宗,直線距離超過三千裏!中間隔著正道腹地數十座城池,我們這點人,孤軍深入,連補給都跟不上,那是去送死,”
    “沒錯,此舉無異於自取滅亡,”
    “宮主,陸營主雖有大功,但此言過於狂妄,絕不可取,”
    反對的聲浪如同潮水般湧來。
    這已經不是冒險了,這是徹頭徹尾的自殺。
    陸鼎對周圍的聲討充耳不聞,他隻是抬起頭,目光直直地看向鳳傾月,一字一句地說道:
    “正因為遠,所以他們想不到。”
    “正因為險,所以他們沒防備。”
    “他們剛剛死了十萬人,指揮中樞一片混亂,各宗門自顧不暇,根本無法形成有效聯動。這是他們百年來最虛弱,最空虛,也是戒心最低的時候,”
    “我們就是要用最快的速度,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把刀架在琉璃仙宗的脖子上,”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瘋狂與決絕。
    “兵法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而現在,就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今天,等他們緩過神來,我們就隻能在這片泥潭裏,跟他們耗上十年,二十年,直到把所有人的血都流幹,”
    “我隻要三天。”
    陸鼎伸出三根手指,眼神銳利如刀。
    “給我三天時間,我保證,讓琉璃仙宗的山門,出現在我們所有人的視野裏。”
    帳內再次陷入沉默。
    這一次,不是震驚,而是被陸鼎話語裏那股瘋狂的自信所懾。
    他的計劃,聽起來荒謬絕倫,可每一個字,又似乎都敲在了最關鍵的節點上。
    獨臂將軍依舊無法接受,他踏前一步,還想爭辯:“可是後勤……”
    “沒有後勤。”
    陸鼎直接打斷了他。
    “此戰,不留後路,不設補給。所有資源,全部換成彈藥和燃料。要麽,我們打下琉璃仙宗,用他們的資源庫當我們的補給站。要麽……”
    他頓了頓,環視一周,臉上露出一個冰冷到極點的笑。
    “我們就全都死在那裏。”
    話音落下,帳內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這哪裏是打仗,這分明是在用整個魔宮的精銳,去進行一場豪賭,
    所有人的目光,最終還是回到了鳳傾月的身上。
    她靜靜地看著陸鼎,看了很久。
    她從這個弟子的眼中,看到了一往無前的決意,看到了被壓抑到極致的憤怒,更看到了一股足以焚燒一切的……仇恨。
    她忽然明白了什麽。
    這場反攻,不僅僅是軍事行動。
    更是這個男人,對他過往一切的,一場盛大的複仇。
    鳳傾月緩緩閉上眼。
    再次睜開時,眸中所有的猶豫都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身為魔宮之主的無上威嚴與決斷。
    “傳令。”
    清冷的聲音,在寂靜的主帳內響起,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全軍聽令。”